宁淼拿起毛笔仔细端详，所谓狼毫笔，却非狼毫所制，手里头这支笔锋略长，倒有几分狼毫的意思，宁淼试着沾墨，吸汁饱满，好些年没拿过毛笔，姿势不够标准，悬腕写字更没什么把握，宁淼犹豫再三，才落下第一笔。
  万事开头难，第一笔后，宁淼找回当年书法课上挥洒自如独孤求败的感觉，还算入得眼的小楷一笔一画落于帛布之上。
  第一行正中，宁淼写好题目：江湖不禁人间怨，一样涅槃度九天。
  接着第二行，自然得写上答卷人，翼炎族，宁淼。
  前前后后打腹稿到落字为文，宁淼花去一个半小时，加分考核显然监考松泛许多，宁淼两边张望着，发现许多部族的考核人员还在奋笔疾书，自己差不多是最早完卷的。
  这里没有提前交卷的说法，宁淼放好笔，翻来覆去检查自己的八百字标准作文，一来二去都快能背下了，高台上终于响起金锣声。
  “考核时间到，停笔，收卷。”
  一队人小跑过来收起帛书，宁淼站到一旁看好戏，收那些通用文字的试卷也罢了，收自己这张，台上那些白发老学究们，看得懂么？
  结果宁淼没有看成好戏。
  因为，跑过来收卷的考务人员只看了一眼宁淼写满“外文”的帛书，就直接略过奔下一张金桌子去也。
  第八十一章不许叫停，可好
  赤裸裸的差别待遇，宁淼瞬间感到小众的难处。
  等到凰族通用文字的帛书收完，高台之上凰族四王子红眸微动，“今年先译未使用通行文字的帛书，就从翼炎族开始吧。”
  城主金口玉言，考务人员无不依从。
  刺格亲自指派了一名资深得力的翻译官负责翼炎部落的字译。
  这名翻译官出自羽族，名灰，曾经做过哈达的老师，在风沙城亦算是德高望众，灰老师是一位年老的雌性，面目慈祥，让人倍感亲切，多年尊师重道的教育，在灰老师拿起新的帛布走过来时，宁淼便让出主位，立于桌旁。
  “翼炎族巫，宁淼。”灰老师摊好帛布，执笔沾墨，“孩子，可以开始诵读了。”
  宁淼微微欠身，向老者行礼，随即挺直脊背，小声但坚定地诵读。
  “江湖不禁人间怨，一样涅槃度九天。翼炎族，宁淼。”
  “北方有王，其名为凰，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凰象者五，五色而赤者凤，黄者鹓鶵，青者鸾，紫者鸑鷟，白者鸿鹄。”
  “？凤凰于飞，翙翙其羽，涅槃真火，亘古不息。”
  “夫凰者，自洁于万物，自证于天地，自强于长空，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
  “世界则大，天道轮回，一方赤羽，一念永恒，向死而生，性情所至，凰于本心，固王也，无惧其形，无忧其意。”
  “清风拂山岗，明月照大江，坦坦荡荡，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地，普天之下，皆为王土，普天之士，皆可为凰，英雄莫问出处，江湖不禁人间怨，一样涅槃度九天。”
  一本正经念完最后一个字，宁淼有些忐忑，自己这般东抄西搬胡诌，也不知道那老者能否译出来。
  再候上半小时，所有的帛书送上高台，评审们当场开始验看评分。
  宁淼回到看台，屁股上的伤好了大半，可到底还是疼的，宁淼乐得有人送水送饭，以及凉凉软软的尾巴当坐垫。
  兽人一天两顿，白冰给宁淼准备了伤员加餐，热乎乎浓稠正好的野菜粥，小雌性眉开眼笑，小口小口喝粥，半兽人静静坐在旁边，偶尔伸手将小雌性额边的黑发撩起，免得掉进粥碗里。
  那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的画面不知为何有些刺眼，乌莫臣别过眼光，长长袖口中不断捻动的两根手指不经意泄露出主人的不耐烦，“灰先生，把翼炎族巫的文章念给本殿听听。”
  灰老师站起身，先是单手按住胸口躬身向城主大人行礼，再拿起帛书，苍老的声音一字一顿念出宁淼的那篇“江湖不禁人间怨，一样涅槃度九天”。
  原本懒懒靠坐的凰族四王子，高高在上的仙君竟随着老雌性并不动听的声音慢慢坐直了。
  听到那句英雄莫问出处时，风沙城主薄唇轻启，低低自喃：江湖不禁人间怨，一样涅槃度九天，好一个江湖不禁人间怨，一样涅槃度九天。
  还没有谁敢这般大胆揣度本殿的心思，乌莫臣嘴角牵起一丝弧度，似笑非笑，看着有些渗人。
  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文试第一场加分考核，翼炎族是唯一一个得到满分的部族，族人们欢呼庆祝，宁淼却一下笑不出来，写作文讨好阅卷老师确实能得到偏坦，可这偏得未免明显了点，只能说明一件事，那些表面无事实则诛心的字字句句，戳中了某人的心窝子。
  春秋五霸，战国七雄，皇袍加身的至高权力，即使是那谪仙般的人儿，只要落了这凡尘俗世，自然避不开要争上一争的。乌莫臣有可能淡泊名利，更有可能韬光养晦，等着一飞冲天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