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作者:乌珑白桃      更新:2024-05-20 22:55      字数:3988
  “而你,莱顿……你无论怎样都得死。”亚特里夏凑到莱顿的耳边,轻轻说道。
  莱顿:“……”
  他猛地推开亚特里夏·霍恩,举起那把细长的剑,毫无犹豫地插入了自己的胸膛。
  莱顿倒在地上时,口中不断翻涌出血沫来。他迷茫地瞪着天空,嘴里念念有词:
  “我诅咒你……亚特里夏·霍恩……你必经历与我相同的命运……”
  亚特里夏·霍恩就这么静静地站在一旁,盯着他缓缓咽气,眼中一片平静。但秦放却莫名觉得,他像是一团安静燃烧着的火。
  “走吧,莫兰家的小子。”亚特里夏·霍恩说道,“你就当今天什么都没看见。”
  第10章
  雪已经彻底停了下来。
  洁白的雪地隐隐透出深绿色的草叶。而那具依旧温热的尸体里流出的血液,将雪地渐渐染红了。
  亚特里夏的白色手套不知什么时候沾上了一片深红的血迹。他把手套摘了下来,丢在了莱顿的尸体旁边,然后把莱顿胸前的那个小小的十字架扯下来,握在掌心,闭眼对着莱顿的尸体画了个十字,然后屈膝,把那个十字架立在了雪地里。
  这是净化仪式。人们相信这能让逝去死者的灵魂好受一点,平静地离开尘世。
  亚特里夏做这一系列动作的时候,除却优雅之外,还带着一种虔诚的缄默——这在他身上是很少见的气质。
  这是也秦放见到亚特里夏·霍恩以来,他看起来最符合“教会司铎”这个身份的瞬间。
  很快,亚特里夏·霍恩睁开了眼,面无表情地淡淡说道:
  “虽然我并不觉得净化仪式能洗净你的灵魂,但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我还是送你一程。安心下地狱去吧,莱顿。”
  秦放:“……”
  他就知道。
  亚特里夏还是那个亚特里夏。
  就在秦放沉思的这一小会儿,亚特里夏想起了他的存在,微微皱着眉,扭头问他:“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实际上是一路追踪光明魔法才找到这个地方的秦放:“……我想去找父亲的,但是迷路了。”
  亚特里夏凉凉地:“领主他们在西边。你能迷路到这儿来,也算是你厉害。”
  秦放:“……”这人说话怎么老带着一股火药味?友善一点不行吗!自己可是刚刚帮他打败了一个要取他性命的刺客诶。
  秦放扶额,决定还是不和他计较,抬头问道:“你知道是谁派他来杀你的?”
  亚特里夏·霍恩一挥斗篷,转身就打算离开这里:“我刚刚告诉过你了,你就当作什么都没看见。”
  “可是我听到你们之间的对话了。”秦放绕过尸体,跟上他的脚步,“我也是他的目标之一。”
  亚特里夏回头瞥了他一眼,挑眉:“看来,你听见的东西还挺多啊?”
  “嗯,挺多的。”秦放微笑,“我还听见了几个名字。罗德里克·哈里斯,赫斯特·鲁玻,杰里弗亚·瓦伦……他们都想杀你。这次派人来的是哈里斯。”
  亚特里夏停下了脚步:“……”
  秦放:“我觉得我有权利知道是谁要杀我。这个‘哈里斯’是谁?”
  亚特里夏·霍恩抽了抽眼角,无奈地说道:“和我一样,是神院里出来的学生。现在还是个辅祭,不过有强大的家族支持,虽然他是个无可救药的蠢材,却也快升为司铎了。”
  秦放:“……”
  原来还是你的同窗吗?
  “早在神院那会儿,他就看我不顺眼。后来我跟他舅舅公开对抗,他就更加想让我死了。”亚特里夏·霍恩平静地解释道,“他舅舅就是鲁玻。”
  秦放:“赫斯特·鲁玻?”
  亚特里夏:“嗯。”
  秦放:“那这个鲁玻又是谁?”
  亚特里夏:“……坐镇教廷枢机院的副院长,为数不多的红衣主教之一。你没听说过?”
  秦放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嗯,是我孤陋寡闻了。”
  亚特里夏·霍恩原本写满了倦怠和不耐的脸上忽然出现了一丝感兴趣的神情。他眯起了翡翠般的眼睛,金色的长发光晕流转,说道:“你总不会连杰里弗亚·瓦伦都没听说过吧?”
  秦放:“……”这个瓦伦又是哪位,他应该认识吗?
  虽然秦放极力克制住了自己疑惑的神情,但亚特里夏还是一秒就看穿了他。亚特里夏用看怪胎的眼神上上下下把秦放给打量了一遍,忽然肆意地笑了出来,说道:“你居然真的没有听说过瓦伦。不可思议。卡萨尔·莫兰居然是这样教养儿子的。”
  眼看着亚特里夏的批判上升到了家教,纵使秦放脾气再好也没法继续容忍亚特里夏说话的语气。于是他轻轻翻了个白眼,越过亚特里夏往山坡上走去。
  “你往儿哪里走?”片刻后,身后传来亚特里夏的声音,“我说了,你父亲在西边,你走的方向是东。”
  秦放:“…………那你往这边走什么?!”
  亚特里夏嗤笑了一声:“我的马拴在这个方向的树林里。”
  秦放:“……”
  亚特里夏这回真的是结结实实地笑了出来。他笑得十分畅快,差点笑得弯下腰去。
  ——完全看不出是个刚经历了一场针对他的刺杀活动的人。
  “戈尔多·莫兰。”半晌,亚特里夏的笑声归于沉寂,他用懒散而愉悦的语调说道,“你将来会是个有趣的人。”
  “……所以尽量离我远一点吧。”秦放忽然听见这么一句,还有些恍神,亚特里夏的声音之轻总让他以为自己是听错了,“不然,你会死的。”
  秦放沉默了一会儿。
  “人总有一天会死的。”秦放说道,“你刚才说过这句话,现在我把它奉还给你。今天的事情,希望你能给父亲一个满意的解释。”
  “……不管怎么说。”秦放转了个方向,往西迈开了步子,“你毁了我和我弟弟的狩猎日。”
  **
  秦放向着西方一路走过去,没过多久就遇见了领主派出的清剿歹徒的骑士。
  这场刺杀来得蹊跷,去得也蹊跷。领主还没有收到攻击,刺客们却已经纷纷撤退了。在检查一些死去的刺客尸体时,他们发现这些刺客身上没有任何能证明他们身份的物品——这着实令人感到奇怪。
  仿佛他们只是在狩猎日这个特殊的时间点杀出来,败坏领主的心情似的。没有哪一支叛军或者是异端组织会如此草率。
  秦放由骑士们领到了领主卡萨尔·莫兰的身边,当时,卡萨尔·莫兰正骑在马背上听仆从汇报战况。在看见秦放后,卡萨尔·莫兰皱着眉、驱策着马儿跑到了秦放身边,长臂一捞,把他捞进了自己怀里。
  秦放刚在陌生的马背上坐稳,就听见卡萨尔·莫兰用隐隐带着怒气的声调质问他:“有人跟我说,你甩开了马肖来找我了,但是我一直没有看见你……你跑到哪里去了?”
  秦放斟酌了半天,还是决定把他遭遇的事情说出来:“父亲,有人要杀我。”
  卡萨尔·莫兰眼神一凛:“是谁?”
  “其实那个人也打算杀亚特里夏先生。亚特里夏先生说,那个人叫罗德里克·哈里斯。”秦放老实回答道。
  卡萨尔·莫兰沉默了片刻,沉声说出一句:“……哼,红衣主教的外甥。”说着,他摸了摸秦放的头,问道,“没受伤吧?”
  秦放摇头:“没有。不过我和亚特里夏先生联手对付了个叫做莱顿的人。”
  卡萨尔·莫兰:“……用的手持弩?”
  秦放:“嗯。”
  卡萨尔·莫兰:“那个莱顿现在怎么样?”
  秦放:“他自杀了。亚特里夏先生也毫发无伤。他甩开我说要去找他的马,不过我觉得他是去处理尸体了。”
  “莱顿……”领主说,“他的尸体确实该处理一下。”说着,领主轻轻吻了吻秦放的头发,“辛苦你了。不过,戈尔多,你没有被突如其来的危险吓倒,父亲为此感到非常骄傲,不愧是我们莫兰家的儿子。不过我作为一个父亲,还是要警告你——”
  “你是未来的领主。你不能轻易让自己涉险,否则你的属下只会陷入慌乱和不安。”领主说道,“等我们回到营地,马肖一定会到我面前来主动请罪的。”
  秦放:“……可是,是我擅自作主,让他护送伯里恩回到营地去的。当时实在是太乱,伯里恩又和自己的侍卫走散了,必须有人保护他我才能放心。”
  领主停了马,认真地问他:“那谁来保护你呢?”
  秦放:“……”
  “别把自己看的太不重要,戈尔多。”领主严肃地说,“失去你是莫兰家族绝不能接受的痛苦。在你成长为一个合格的领主之前,我希望你能够好好地依靠你的家人——比如你的父亲我。”
  秦放:“……我知道的。”
  领主:“不,你不知道,否则你也不会嘴上说着要去找我,最后却和亚特里夏·霍恩呆在一起。”
  秦放无奈地说:“不是您叫我和亚特里夏先生打好关系的吗。”
  领主:“那你也不必借找我这么个理由甩开马肖。”
  秦放迫于无奈,只好撒了个慌:“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在森林里迷路了。”说到后面,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领主:“……”
  他怎么不知道自己儿子还有迷路这么个毛病?
  随后领主随便指了个方向,让秦放辨别——秦放果真猜错了。
  领主:“…………”
  第11章
  秦放是被圈在领主的怀里一路被带回营地的。纵然他已经挣扎过许多次了,但仍旧无济于事。
  于是当领主领着骑士们返回营地时,周围不少目光都集中在了秦放的身上。有些人凑在一起窃窃私语,望向领主的眼神不免流露出了几丝笑意。
  在赛兰卡帝国,父亲即使再溺爱儿子,也只是在儿子的衣食住行等方面多加注意而已,大多数时候,“父亲”都是个充满了威严的角色。像这种把儿子当作兔子圈在怀里一路载回来的,不常有。
  但是当这些想要八卦的臣民们看一眼戈尔多·莫兰由于精致而显得过分柔和的外貌,再看一眼他大病初愈后越发单薄的脊背,再看一眼他因被寒风侵袭而泛红的脸颊,以及泛着水色的深黑色双眸……
  也不必多说了。如果这是他们自己家的孩子,估计也会忍不住把他给圈在怀里亲自保护起来。更何况是在经历了如此惊险的一场刺杀之后。
  不过从此,领主私生子戈尔多·莫兰体弱娇气的传言就和领主十分宠爱私生子的说法捆绑在一起了。秦放本人倒是一无所知。
  在卡萨尔·莫兰载着他回到营地的路上,秦放脑海里不断回想着亚特里夏和莱顿的对话。原来这个年纪轻轻的司铎有那么多的仇人,其中竟然还包括一个红衣主教……
  还有一个人的身份,秦放尤其在意。就是亚特里夏曾对莱顿提及的那个“瓦伦”。在听说秦放不知道“瓦伦”是谁之后,亚特里夏居然毫不留情地把他嘲笑了一番——这个说话刻薄、仇人遍地的家伙居然好意思嘲笑他?算起来莱顿想要杀的人明明是他,秦放只是莫名其妙被牵扯进去的。
  他越想越觉得亚特里夏这个人不厚道,而且浑身上下都是谜团。
  ……或许正如他说的,自己以后要离他远点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