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国祥笑了笑说：“我早知道会有这一天。”
  在程晓珍考上大学的时候，他就知道那些往事迟早会被人翻出来。
  但是，那又怎么样？
  现在已经没有革、委会了，她这个前主席的女儿，能翻出什么浪来？
  以前程国祥每天都战战兢兢，害怕这个秘密有一天会暴露，真的恨不得自己从来没有那个在厂里当装卸工的儿子。
  现在，老岳父每天干的事情，不是遛鸟就是打牌。
  他已经再也没有办法影响到自己了，程国祥当然也不再害怕秘密被人揭破。
  程国祥又说：“既然你知道了，那我就不过多隐瞒了。晓珍是个好孩子，以后有机会的话，我攒个局大家见一面。你既然是当人奶奶，就要有个奶奶的样子，孩子在京市念大学，你时不时送点吃的、送点衣服，打打感情牌......”
  程国祥看着尹娟气急的脸，心里忽然有些畅快。
  太久了，他在她面前，连高声说话都不能。
  以前他忌惮、害怕，现在却什么都不怕了。
  没了岳父，尹娟就只是尹娟，他孩子的母亲，仅此而已。
  她会像一个普通的妻子那样，臣服于丈夫，视丈夫为天。
  等到他往上再进一步，尹娟必定会更加服帖。
  “你是我的妻子，这些事情甚至都不该由我提醒你。想想你现在优渥的生活都是由谁提供的吧？以后，再敢挠我一下，我就饿你一顿！挠两下，离婚也不是不可以——”
  程国祥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尹娟忽地笑起来。
  她笑得眼泪都快下来了，“程国祥，我当初真是瞎了眼......”
  “你不是瞎了眼，你是太自负！你真以为没有你爸，我会看得上你？”
  “呵，终于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程国祥扭过头，不肯再搭理她。
  反正现在他已经无所畏惧了，傍上谢家就能不停晚上爬，只要爬到别人都够不着的高处......
  尹娟闭了闭眼，长长吐出一口气。
  “你难道不好奇，为什么程晓珍会这么快找到货源？”
  程国祥心里一颤，不可置信，“难道、难道是你？”
  尹娟微微点头，“是啊，像你说的，我是当奶奶的人了，对孙女应该好一些，这点东西不过是我给孙女的见面礼。”
  尹娟的父亲是退下了，但她父亲当初个别下属，现在还是在各部数得上的有名有姓的人。
  解决货源的事，其实也就几个电话罢了。
  现在想想，程晓珍那孩子估计也给这一出弄怕了，这次他们可是正经签订了三年的合同。
  程国祥大怒：“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
  “我这样做就是在斩断你的退路！”尹娟细细打量程国祥一圈，她发现这个人脱去这身皮囊，是真的没有任何她看得上的点，到底以前为什么会瞎的这么彻底？
  “你、你——”
  程国祥气得指着尹娟的手，直哆嗦。
  他想过很多种可能性，没想到这个纰漏会出在自己的妻子身上。
  为什么？
  程晓珍和尹娟，应该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就算又关系，仇恨算不算？
  程国祥年纪大了，基础疾病一堆，他捂着胸口，差点喘不上气。
  尹娟好整以暇的看着他，“别这么激动，还有更刺激的，我怕你看了直接撅过去。”
  程国祥不停颤抖着，根本说不出话。
  尹娟慢悠悠从手拎小包里，拿出一张红色的请柬，她亲自摊开，递到程国祥的眼前。
  “你看看，你梦寐以求的和谢家搭上线的入场券，现在在我手里了。”
  程国祥大喜，尹娟这个女人懂什么，货源只是手段，和谢家搭上线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只要能以程晓珍爷爷的身份出席婚礼，以后顺势利用一下谢氏的资源不是理所应当吗？
  尹娟轻笑：“别这么激动，你看看上面的名字。”
  大红色的烫金请柬，打来来里面只有一行正楷，上面写着邀请尹娟女士......
  程国祥更凑近了些，以为自己看漏了。
  没有他的名字！也有没有“及其全家”几个字！
  只有尹娟一个人的名字！
  尹娟：“说起来，晓珍还真的是个好孩子呢，思虑周全，有礼有节。我不过送给她几个货源，竟然给了我这么大的一份礼！从身份上来说，是不是其实我们根本连和谢家人见面的资格都没有？”
  “你看看你，这爷爷当的都不如我这个后奶奶合格。现在晓珍在京市读大学，你以后退下来闲着没事就去送送衣服、送送吃食，不过人家不一定愿意见你就是。”
  程国祥整个人抖成了筛糠：“退、退下来？”
  尹娟点点头：“你觉得你的好孙女会怎么出这口气？”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买买买（二更）
  茶楼。
  尹娟很是好奇的看着程晓珍：“你为什么不让他直接退下来？如果你背靠谢家的话, 应该很容易抓到程国祥的把柄。”
  “确实很容易，不过程国祥退下来以后呢？”
  程国祥要是能证明他和程晓珍的关系，那程晓珍的做法一定会饱受诟病, 说破天她这层孙女的身份都改不了。
  不止如此, 恐怕程学良都得鞍前马后的伺候他。
  程晓珍其实比程国祥还要不想让外界发现他们的关系。
  最好的结果就是把彼此当成陌生人。
  程晓珍喝了一口茶，好似嫌弃这茶味道太苦。
  “那我宁愿不要退下来, 现在这样就是最好的状态。不过, 他往后也不会这么舒坦了，一面要担心自己时候往下退, 另一方面要看着层次比他低的多的人慢慢往上爬......”
  尹娟稍微代入一下, 便狠狠打了个冷战。
  她无比清醒的认识到，眼前这个“孙女”不是好糊弄的角色，能不和她杠上最好不要。
  想通以后，尹娟反而镇定了：“我有个外孙女年纪和你差不多大, 马上就要结婚了，是不是要准备不少东西？你可以叫她陪你一起去挑，看中了就买。”
  程晓珍挑眉，尹娟这是想把她的嫁妆都包了？
  见她脸带犹豫, 尹娟：“不用多想，只是作为我们投缘的见面礼。你放心, 你不希望发生的事，我也不希望。”
  叫人知道程国祥之前还有个老婆, 孙女都这么大了, 尹娟自己也觉得脸不知道往哪儿搁。
  索性不戳破这层纸, 她和程晓珍只当做是投缘的忘年交。
  程晓珍考虑了一会儿：“那就谢谢了。”
  尹娟这才心神一松, 脸上的笑意也比之前真切了。
  肯收下这份礼就好, 肯收下就说明程晓珍并没有因为程国祥迁怒他们。
  ......
  正是因为有了这段对话, 眼下的请柬上才会只有尹娟一个人的名字，还称呼尹娟为“尹娟女士”。
  程国祥怎么都不信：“一定，一定是你搞鬼是不是？晓珍她不会这么对我的......”
  二三十年！足足花了他二三十年，才走到如今的位置。
  程晓珍怎么能说叫他退下就叫他退下？不会这么轻易的！
  可......程晓珍没有这种能量，谢家呢？
  程国祥陷入了一种深深的怀疑之中，晚上竟是一整晚没睡，思索这件事的可能性，还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转圜。但最终都无疾而终。
  尹娟直接无视他，堂而皇之的和程国祥分房睡。
  以前她虽然有些小脾气，妻子该尽的本分一样没少，结果呢，程国祥是怎么对她的？
  如今再想她乖乖跟普通妻子似的伺候他，简直做梦！
  老头子爱干嘛就干嘛，顶多死了给他烧点纸。
  这么想着，尹娟难得一觉睡到天亮。
  原来身边没有另外一个人打呼，竟是这么舒服的一件事！
  *
  程国祥书房。
  程国祥一整天都没从书房里出来，房门紧闭，在外头仅能听见时不时丁零当啷的声音。
  不难知道，程国祥又在里面发脾气了。
  刘敬出来的时候，身上全是墨汁，脸上带着血痕，竟比上次还要狼狈。
  尹娟捏了一块糕点吃，正巧看见这一幕，“真是辛苦你了，小刘同志。”
  桂嫂很有颜色的给刘敬递手帕过去，刘敬接过来胡乱给自己擦了擦。“不辛苦、不辛苦，我就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
  尹娟点点头：“小刘，你在秘书处干了多久了？”
  刘敬擦墨汁的手一顿，不做他想：“有五年多了。”
  尹娟嗯一声，“其实我觉得还是应该多给年轻人机会的，好像比你年纪轻的几个秘书都升上去了？”
  说起这个，刘敬就忍不住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