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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柳亦瑜 更新:2024-05-21 12:05 字数:2476
现今汉宫之中, 仅仅有先皇帝的一些没有生育的妃嫔, 刘彻的后宫因为有陈阿娇在,有位份的不过卫子夫一人。
其他受过宠幸, 却没有地位的宫人, 自是不算在内的。
刘彻的子嗣稀少,不过两位帝姬而已。
这样一个后宫,在馆陶大长公主对刘彻言听计从之时,只需要差遣一些主事的宫人来掌事即可。
但是若仍有王太后掌管汉宫, 那就大不相同了。
别的不说,单刘彻今日宿在哪个殿阁之中, 招幸了哪位宫人,王太后就会第一时间知晓。
更何况汉宫的吃食, 衣物, 乃至伺候的宫人,随意安插几个钉子, 就让人防不胜防。
以刘彻的脾气,自己日常起居之处,是定要掌握在自己手中的。
汉宫之中,即便明面上由太后照管, 可真正掌控汉宫之人,必须是他这个当今天子。
在苏碧曦跟刘彻商量如何处理此事时,刘彻就十分坚定地提及了此事, 并且毫不退让。
这是一个根本容不得任何人来分权的帝王。
即便是他需要用一个人, 也是要他能够掌控之人, 而不是可以压制他的。
哪怕是他的母亲。
他的阿翁教会他的第一件事,便是天子之威。
君王者,天之子也。
君王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代表上天所说。
“嘭!”
王太后大怒,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掷下,双目仿佛燃着火焰一般盯着眼前似笑非笑的苏碧曦,“吾乃天子生母,先帝皇后,当朝太后,掌管汉宫乃是天经地义!”
她看着苏碧曦跟刘彻如出一辙的冷肃表情,简直想把眼前这个贱婢当场打杀了!
如此大逆不道的女郎,刘彻竟然当成个宝贝疙瘩一样宠着。
如果不是这个贱婢挑唆了刘彻,她亲生的儿子哪里会跟她离了心?
她受了多少委屈才生下这个儿子,费了多少周折,咽下多少泪水才抚养刘彻长大。
等他真得当了皇帝以后,不想着怎么孝顺自己,竟想着把她刚得来的宫权给收回去。
早知如此,她就该早早下手,除去这个痴心妄想的贱婢!
苏碧曦好似没听见王太后在发火一般,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撒下一些旁边准备好的葱末,仪态万千地抿了一口,将杯盏放在案几上,再用旁边的香插拨了拨已经快灭了的熏香,方不紧不慢地道:“太皇太后薨逝,举国守孝,万没有在此刻动起兵戈的道理。陛下言道,当仿效高祖皇帝,择一宫人封为汉室公主,和亲匈奴。”
文景之治不过几十载,中间还经历了七王之乱,窦氏干政,刘彻真正掌握朝政尚不到半载,朝政军权皆为控在手中。
只怕他作为汉室天子,此刻下达攻打匈奴的命令,当朝武官无几人站出来请战就罢了,甚至连赞同开战之人都为数不多。
再者,战者,士兵,将军,粮草,马匹,乃至道路交通,军需用品等等,皆是需要筹备多时的。
匈奴远在关外,补给线极长,所需财力物力不可胜计。
在汉室根本没有任何开战准备之时,即便是一心想要抗击匈奴的刘彻,也不得不承认,此刻只能跟匈奴和亲。
即便匈奴转身就会撕毁合约,他们也得认下。
不够强大,便要挨打,这是一个最简单不过的道理。
乱生于治,怯生于勇,弱生于强。
善战人之势,如转圆石于千仞之山者,势也。
如今汉室势不如匈奴,就必须静待时机,积蓄实力。
欲要取之,必先予之。
别的且不说,要从富庶的中原运粮前往边关,至少需要两月之数。
战场之瞬息万变,以如此的补给速度,如何能够打得了战?
与匈奴之战,绝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打完的。
粮草的储备,财帛的积蓄,都必须筹划在开战之前。
乃至于鼓励生育,允许寡妇再嫁,抚恤孤独之人,赡养鳏寡,训练兵士,都是需要时间的。
在未曾做好周全准备之下,不说刘彻能否上令下达,单说因为缺乏补给,没有良马及将帅统领,会枉死多少将士?
任何一个将士的死去,都是汉室的莫大损失,更遑论一战失利,死的绝不会是几个人,而是成百上千的人。
一个成年男丁对于一个家来说,就是那个家的命。
一旦失去了,就是毁了整个家。
而一个男丁长成,至少需要十几年。
汉室有多少个十几年,能够征集这么多将士?
古往今来,每一个帝王的一个重要功绩,便是其治下的人口之数。
倘若一个帝王使得人口增加,便是一项政绩;如若使得人口减少,无论有没有天灾人祸,都是这个帝王的德行有失。
农耕文明之下,百人以上的争斗便能算得上是战争。
汉室与匈奴争斗至今,从未取得过千人以上战争的胜利。
从将领到天子,都对于发起跟匈奴的大规模战争,心中都有极大的顾虑。
在这个时候,继续跟匈奴的和亲,就是一个合理的处置了。
因此,牺牲一个宫人和陪嫁奴婢,即便再搭上一些财帛珠宝,相对于此时开战来说,已经是小得不能再小的牺牲了。
在上位者来看,和亲公主及其陪媵的性命,自然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苏碧曦作为一个接受现代平等人权思想的人,对此就算是不认同,也无法反驳这样的处置。
女子一向是政治的牺牲品,这是自古以来从未变过的事实。
而在政治上,不能主宰自己命运的人,被他人玩弄操控,更是无法避免的。
王太后闻言,眼中的怒意便少了一些,唯有脸色依然冷凝,即便殿中插有数枝幽然绽放之寒梅,每一朵都芬芳吐蕊,红得炫目,也不能让她的神色缓和下来。
田蚡伸手给王太后取了一个新的茶盏,给她倒上了新的茶,换了新的手炉,劝道:“阿姊,陛下与翁主自然识得大体,自然不会忤逆犯上。毕竟太皇太后薨逝,诸侯王皆进长安奔丧……..”
苏碧曦坐在下首,听见田蚡这句话,心中便是冷笑。
刘彻践祚以来,汉室外有外敌,内有诸侯作乱,外戚干政,诚属内忧外患之时。
尽管太皇太后故去,刘彻能够真正御宇,但收复朝政军权,招揽人心,又岂是须臾能够为之的。
王太后选在诸侯王皆在长安奔丧,权势交迭之际发难,挑的不可谓不是一个好时候。
今日刘彻敢违逆王太后之命,让王太后有损,明日便有御史敢在承明殿一头撞死,告刘彻大不孝。
文臣死谏。
有的是希望能够一死能够青史留名的人。
可是一旦真得有人这么做了,那留下千古骂名的便是刘彻。
即便是天子,也是不能不顾及朝臣的。
天子不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他必须依靠臣子来统治天下。
田蚡此时说这句话,便是在提醒刘彻,刘彻远不是大权独揽,天下一心的天子,而且答应对匈奴和亲,还远远满足不了他们的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