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
作者:
范江江 更新:2024-05-21 20:28 字数:5010
小孩你长了张外国人的脸, 却有颗周星驰的心哪。咱俩真不是上辈子的亲人?你这无厘头的送礼风格继承得好哇。
有宝库的礼物做开场,老陈的生日宴办得很成功,主要是吃得相当成功。
粤菜大厨鲍启智一回到沪市就给甄珍寄了一箱他的调味圣品, 家乡的普宁豆酱,甄珍如获至宝,发酵食品就算她精通做法,但碍于水土气候,做不出原产地的味道,这样的调味料是她最缺少的。
普宁豆酱跟东北大豆酱咸鲜的口感不同,颜色金黄,味道甜中带鲜,跟海味尤其相合,得了豆酱,甄珍也试着做了道鲍启智的看家菜,豆酱焗蟹。
焗的火候很难把控,油和水的比例尤其关键,油多螃蟹被炸过,水多湿气大,都容易让螃蟹失了鲜度。甄珍满身本事,一道焗菜难不倒她。
不光鲍启智寄了豆酱,冯伟也给甄珍寄了品质最好的汉源贡椒,有了最好的花椒必须得做一道能把人麻得口水滴答的口水鸡。
老陈请的都是他的同龄人,还得来一道忆苦思甜菜,熏鲅鱼配炸玉米小饼子。
大鱼怪没吃完,得莫利炖鱼不做上回那么大的,来一小份。
熏鲅鱼是干熏菜肴,跟它搭配的鱼菜,甄珍做了一道大黄鱼咸齑汤,所谓的咸齑是南方叫法,舟山、宁波一带有句老话,“三日勿吃咸齑汤,脚骨有眼酸汪汪。”
其实就是东北冬天也常吃的一种腌菜,腌雪里蕻。雪里蕻炖豆腐是道家常菜,雪里蕻炖大黄鱼东北人不常吃。
雪里蕻经过腌制爽口脆鲜,本身自带风味,入汤时,不用添加任何调料。这道菜做法简单,姜切丝、咸齑切丁,跟鱼同煮,鱼汤奶白,鱼肉鲜润,咸菜更加凸显了鱼肉本源的鲜美。
几道主菜蛋白已经够多,剩下的菜肴甄珍斟酌着搭配了些素菜,主食是大白菜肉丝炝锅面,过生日要吃面条,吃了大餐,配家常的面条给老陈庆生。
人以群分,能跟老陈处得来的人,人品都信得过。他们这批第一代企业家,还有受邀的计委主任,全是四十年代生人,经历过国家最困难时期,都是有故事的人,不爱显摆,人都朴实平和。
今天这些菜肴深受在座的老哥儿几个的喜爱。
“这小姑娘估计在螃蟹里放了至少一百瓣蒜,不光螃蟹好吃,这蒜也好吃的。”
被怼了,“你个土老帽,这道焗螃蟹就是要多放蒜,蒜香、酱香、蟹香三香汇聚,才正宗。”
这两人研究螃蟹,旁边一人已经开始引用《洪波曲》内容描述口水鸡,“白生生的鸡块,红殷殷的油辣子海椒,真是让人口水长流。”
“哎妈呀,这麻劲也太爽了,这是汉源花椒吧,这小姑娘做菜也太真材实料了,比省宾馆强太多了。”张铭果然被贡椒麻得留下了满足的哈喇子。
这些还不算,两道鱼因为被小咕嘟过了一遍水,把哥几个吃陶醉了,跟老陈解释套娃来历的那位博学多才的建材公司的老板,闭着眼品味:“这黄鱼汤一入嘴,脑袋里转出的是热寂后的星空。”
老陈捋了把大背头,有点迷糊,“热寂是什么玩意?”
被博学多才瞪了,“你没事多看点书,少研究那什么黄飞鸿、十三姨。”
晚餐结束得晚,不想打扰司机,老陈让儿子来接他,陈星耀晚上在单位加班,来了之后,也捞了晚他爸的面条加餐。
老陈喝酒上脸,脸红的跟门外的大灯笼似的,带客人出了包间,今天喝得开心,没忘了居功至伟的甄珍,“我带你们认了门,以后有啥宴请多光顾光顾,跟你们说,我大侄女元宵节拿了厨艺比赛的大奖,吃了我大侄女的菜,绝对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你可别说了,好好一饭店快让你说成卖假药的,我们都带着嘴来的,又不是痴呆。小馆子僻静,关键是甄珍这厨艺没得说,大爷们都记住了,以后一定常来。”老哥几个都很捧场。
还没忘记关心陈星耀,张铭临出门前拍拍小陈肩膀,“你比你爸靠谱多了,对象该找了,我家孙子都能打酱油了。”
老陈喝得有点多,把自己选儿媳妇标准公布出来,“我儿子将来要找个长猫头鹰眼睛的姑娘当对象。”
甄珍:“……”这标准真是很老陈。
宝库凑到姐姐耳旁小声说,“黑猫警长叔叔说了,我跟小咕嘟不能当对象,他跟猫头鹰也不能当对象。”
小孩自认为很小声,反正大家都听到了,听得陈星耀满头黑线,大爷们哈哈大笑。
那位博学的建材公司老板王天定格外喜欢宝库,从兜里掏出一百块钱,“今天正月二十八,正月没过完,不算出年,大爷给你钱压腰,买套娃玩。”
陈星耀知道王叔的家事,明白他为什么喜欢宝库,对其他要往外掏钱的大爷们说,“王叔代表就够了,多了甄珍肯定不收,以后多来这吃几顿就有了。”
大家被劝住,吃了快乐鱼,快快乐乐分手回家。
宝库帮姐姐送完客,把压腰钱掏给姐姐,“给!”
甄珍笑着接过,“钱姐姐都给你存起来,等你长大了花。”
小孩猛摇头,“给姐姐花。”肉墩墩的小身子扑进姐姐怀里,“宝库也给姐姐。”
我的宝库怎么这么让人稀罕呢,甄珍展开双臂把小孩紧紧搂住,小咕嘟走过来咬裤脚,甄珍捞起小猫,“咕嘟也要抱抱是吗?”怀里的两小只是她在这世界上最最宝贵的财富。
起风了,春天的风里带着沙土,吹在窗户上噼里啪啦响。
“你俩该少吃点了。”甄珍说。
……
春天如约而来,吹面的凉风多了暖意,城里的年轻人们也开始春心萌动。
陈星耀他们一支队,最近跟经侦联合行动,在追捕一个造假|钞的,省城的经济形势过了一个年依然不见起色,国有企业改制是个渐进的过程,不可能一蹴而就。经济不好,造假|钞的乘虚而入,市场上最近流通的假|钞开始增多。
这次的案子经侦主办,刑侦辅助,压力不像以往那么大。
中午下班之前,陈星耀听肖锋往大渔打电话,“甄珍,今天二月二,你家包间有人订桌吗?……昨天有人定,今天暂时还没有是吗?那你帮哥一个忙,给哥留下来,哥今晚想去你那相个对象……”
陈星耀停了写报告的笔,老赵划火柴的动作顿住。
肖锋往四下看了一眼,声音更小,“你那是主场,去别地方哥不得劲,晚上六点,就这么定了哈,谢了。”
干刑侦的耳力都杠杠的,不光一支队,隔壁二支队都有好几个人听到。
几个结伴去楼下食堂吃饭的也都停下了脚步。连性格最斯文的郑飞都起了八卦心,对两位队长说,“咱过了年就没去甄珍那吃饭,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怎么样?”
小孙大声附和,“我看行。”
二支队的人也要跟着参合,“我们吃了年货香肠,还没见过做年货的人,要不今天去认识认识?”
肖锋拍桌子咆哮,“不带你们这样的,就因为怕你们瞎打听,我才什么都没说。光相个亲而已,八字还没一撇呢,都给我消停点。”
路全问出大家的心声,“我们不参合,你简单介绍下情况,帮你参谋参谋。”
肖锋罕见地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我家楼下婚姻介绍所给配对的,是自来水公司的,纸面上写的都不做数,咱就是干这个的,人啥样,见一面就知道了。”
众人听了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你今年才二十六,虽然不算小,要个有个,要貌有貌,也不至于找上婚姻介绍所啊?
“你们不知道,我妈这个年一点没闲着,替我撺掇了好几个,人一听我是吃公家饭,而且是干刑侦的,立即摆手说不看,我妈都急上火了,节后一开业,立即跑去给我登记了。”肖锋耸耸肩,解释道。
他没说错,队里除了两个队长工资高一级,其他人工资就五百多一点,跟那些有买卖的确实没法比。他们队的小马和大江因为挣得少,又经常不着家,老婆闹腾,去年差点婚都离了,不光一支队,二队、三队闹离婚的更多。
年底有统计信息出来,说是全国去年辞职的公职人员有十多万,还有上千万停薪留职的,九十年代是个公职人员不吃香的年代。
路全鼓励道:“我们啥也不说了,你加油吧。”
肖锋下午请假,早走了一会,特意去理了发,皮鞋擦得锃锃亮。
一迈进大渔的门,同样理了发的宝库冲进他怀里,小手里握了一把姐姐炒的棋子豆,“咬虫虫,不牙疼。”
肖锋捡了颗豆子吃,见小孩肩上还别了个用蒜梗穿成的布龙,“宝库,你二月二过得啥讲究都没落下啊。”
甄珍从厨房出来,见焕然一新的肖警官,挤了挤眼,“不能光坐着,给你俩吃春饼还是吃棋子豆喝茶水?做正餐也行,你选一样。”
“吃春饼吧,我下午打电话给那姑娘,让她别吃晚饭。”
甄珍笑,“春饼和猪头肉,要吃出好兆头。”
差五分钟六点那姑娘如约而至,打扮得很时髦,个子高挑,看起来能有一米七,高马尾,长脸,吊梢眼。
肖锋把人请进包间。
甄珍的春饼和春饼菜立即摆上桌。跟那姑娘说:“想吃什么你跟肖锋说,我给你们做。”随即出了屋子,把空间留给两人。
肖锋头一回相亲,还有点小紧张,第一个春饼没卷好,京酱肉丝的酱汤滴到白衬衫上。
那姑娘叫陈晓梅,性格一点不扭捏,率先介绍了自己的工作和家庭情况。普通人家的姑娘,父母都是工人,提前退休,两个哥一个姐都结婚了,负担不重,她自己挣钱自己花。
肖锋也把自己情况说了。他也是普通家庭出身,父母都是小学老师,也退休了,兄妹四个,哥姐都结婚了,还有个上大学的妹妹。
陈晓梅是个敞亮人儿:“其实今天我不想过来,婚介所的大姐说,你家就在她们所楼上,家里人和你本人人品绝对信得过,非让我来跟你见一面。
我明白地跟你说,我就想找个有钱的,女的青春有限,我爱穿又爱玩。我一中专毕业的,要关系没关系,能力也一般,挣不了大钱,就长得还可以,所以只能靠找个好对象实现人生理想。否则,就凭我一个月挣那四百块钱,不吃不喝两三年,才够攒个貂儿。”
肖锋靠上椅背,抬眼看她,“穿貂儿骑自行车,在后面瞅像个熊在蹬车,是不是为了这个貂儿,还得配台车?”
“穿个貂儿挤公交车也掉价呀,最好买个进口车。”
肖锋低头卷饼,明白了这就是物质女孩,跟他不搭噶。
化失望为食欲,甄珍手艺好,春饼薄而透,猪头肉香得浓醇,连豆芽炒粉都比别地做得好吃。
陈晓梅也喜欢,还问肖锋,“这是刚才那小姑娘做的?”见肖锋点头,对他说:“这姑娘肯定比咱上班挣得多,我要是有能力挣大钱,我就不着急结婚,姐爱怎么过,就怎么过,一个人多逍遥自在。”
肖锋被她说得内心复杂,但他不想跟她再讨论下去,也不能说她想法不对,她活得现实通透,而他本质上还是个理想主义者,两人的基本价值观不同,沟通也是鸡同鸭讲。
陈晓梅吃饱了,说还有个跳舞的约,先走了。
甄珍见两人半小时不到就完事,估计没怎么看对眼。相亲这事她真是毫无经验,想劝又不知道怎么劝,只能干巴巴来了句,“天涯何处无芳草,加油。”
宝库比姐姐会安慰人,扑进肖锋怀里,“白鸽探长,我给你当对象。”
肖锋心底的那点小郁闷被小孩的童言童语治愈,“你这让我答应啊,还是答应啊?”
摸了摸小孩短了一截的卷毛,肖锋想跟甄珍唠会,“我觉得自己哪哪都挺好的,怎么不知不觉就混成婚姻市场的垃圾股了呢?钱够花就行,挣少点就少点呗。我就喜欢干刑侦,什么除暴安良那都是喊口号,我喜欢破案解谜的过程,这是最高级的谜题,让我觉得自己特有存在感,一辈子没白活。”
肖锋是一支队的开心果,从来都情绪饱满,表情丰富,今晚一张帅脸露出了些许迷茫。
甄珍拄着下巴倚在吧台上,“这个社会是变了,看证券交易所天天排长队就知道了,全民买股票,人人朝钱看,活得投机的人多,不代表敬业本分的人落伍。”
“妹子,你怎么看待爱情?”肖锋抬头认真问道。
甄珍眼里露出一丝笑意,没想到年前问陈星耀的话,从肖锋这又问回来了。
实话实说,“我不知道,因为我没有经验,有时候我会想根本就没有爱情这回事,这是人类为传宗接代编出来的弥天大谎,等我哪天有了答案再回答你。”
肖锋摇摇头,“我把婚姻和爱情想简单了,我也得回去好好想想。今天谢谢你,妹子。”
春寒料峭,晚上还是冷,肖锋缩着脖子走到巷子口,见陈哥的车停在巷子右边的空地,不知道等了多久。
见他出来,陈星耀打开副驾驶座,“送你回家。”
肖锋露了笑,颠颠上了车,“今天看你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帅。”
“受打击了?”
肖锋半晌没说话,“陈哥,你怎么看待爱情?”
陈星耀转头看他一眼,“真受打击了?案例你不是都知道了吗?”想了想决定安慰下这小子,“爱情是小概率事件,只有幸运的人会碰到。”
某人没怎么被安慰到,给他的好搭档和好哥们一句语重心长的告诫,“哥,花开堪折直须折啊。”因为你就是那个幸运的少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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