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瑾神色沉静地看着庄辰，抿了抿唇，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庄辰，我对你的第一印象很复杂。”
  庄辰凝视着宋瑾，等她继续说。
  “入职汇报前，我在犹豫以后的研究方向。一开始我准备进的实验室不是许老的，是系里邱教授的研究酒精成瘾的实验室。”宋瑾靠着沙发，看着客厅墙面，没看庄辰。
  “但是入职前一天，许老找到我，说他们实验室的副教授要出国了，没人管实验室，问我愿不愿意去他那里。至于研究方向看我自己的选择，做什么都可以。”
  宋瑾停顿了一下，垂下头，接着说，“我在酒精成瘾领域研究的不开心。不是因为实验不顺利，而是因为这个方向对我越来越沉重。我负担不下去了。但是突然放弃研究多年的方向又不甘心。所以摇摆不定。”
  宋瑾说完这些，扭过头看着庄辰，轻轻笑了笑，“最后是你帮我做出了决定，虽然不是你的本意。”
  “对不起，我当时应该让你为难了，不应该当着很多人的面说课题中的问题，当时有失分寸了。我没做好。”庄辰蹙眉，也许当时他只是针对学术问题说了自己的观点，但是应该考虑场合。
  他那样做应该是带了情绪的，虽然回忆不起来当时的状态，但应该是把原本自己用其他方式纾解掉的情绪，无意识地让面前这个女生承担了。
  当时宋瑾从外地来这个陌生的城市工作，在一个走过场的入职汇报上，他过于较真了，让她下不来台，甚至可能让她的自信心碎了一地。这不像他平时做事的风格，当时一定是混乱无序且有些怨愤的状态。
  宋瑾抿嘴笑了笑，“不用说对不起，你没做错什么。我当时确实有些难受，有一种被人戳穿面具暴露于人群的恐慌与无助，但这件事让我真正做出了选择。算是不破不立吧。”
  庄辰努力设想了一下当时的场景，凝视着面前温婉地人问，“瑾宝，你的头发是不是跟那件事有关？”
  宋瑾愣了下，她没想到这个男人能记得关于她的点点滴滴。头发这件事只在半年前跟齐睿吃饭的时候提到过一次。
  他们私底下没讨论过这样的事，所以至于庄辰是喜欢女生留长发还是短发，宋瑾不清楚。当然她也没打算一味迎合他的喜好。
  宋瑾抬手撩了撩齐肩的半湿的头发，轻声笑了笑，“当时汇报完，我冲到理发店，把留了十几年的长发剪了。所以如果你要道歉，那跟我的头发说吧。它们挺无辜的。”说完俏皮地眨了眨眼。
  庄辰心情复杂地起身，坐到宋瑾身边，揽过她圆润的肩头，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瑾宝，你后来是不是花了很长时间才走出那件事对你的影响？”
  这是庄辰结合他们第二次见面时，宋瑾的态度推测的。所以当时宋瑾对他充满敌意不仅仅是因为他把课推给她上了。
  而第二次见面与第一次汇报之间隔了小半年。所以那半年，宋瑾努力消化那件事对她的影响。庄辰现在想回到当时，想弥补自己不得体的举动给宋瑾带来的伤害。
  宋瑾把头搁在庄辰厚实的肩头上，双手环着他的腰，轻声说，“嗯，花了一些时间。主要是因为我要从放弃研究酒精成瘾这件事中走出来。你不要自责。深究的话，我不开心跟你的关系不大，你只是歪打正着地帮我做了决定。”
  庄辰有一会没说话，不管什么原因，他当时让这个女生难堪了，实在是没有风度。他努力回忆了一下自己的人生，仅有的几次不当的行为，没做好的事都让怀里这个女生承担了。
  庄辰侧身搂紧怀里人，亲吻她的发顶，“宝贝，对不起。一开始我就没做好，你愿意跟我在一起，是我太幸运了。”
  过来的路上，庄辰心里五味杂陈。来这里甚至做好了宋瑾找他算账的准备。以为他要面对的是宋瑾的哭喊和大骂。
  结果都没有。
  他爱的人一如既往地善于从自身找原因，不会随便把事情推到别人身上来让自己的解脱。遇到问题，她总是站在一个非常理智且清醒的角度来分析事情，直指事情内核。这不仅需要智慧，更需要胆识、魄力和大度。
  外表漂亮柔弱但内心非常强大且有能量的这个女生耀眼的让人挪不开眼，他爱一辈子都不够。
  宋瑾低头抠着庄辰衬衣的扣子，“这些都过去了。以后不用提了。我现在过得很开心，我们向前走。”
  过了会，庄辰吻了吻怀里人额头，温声问，“宝贝，你现在想重新研究酒精成瘾吗？我帮你。”
  宋瑾停止抠纽扣，认真思考了一会，“不想。我的承受力很差，继续研究，我会很消沉，很不开心，情绪会反反复复。庄辰，其实我很羡慕佩服你。”
  “嗯？”
  “对比我跟你，我们都是因为一些原因选择基础医学研究，但是中途我放弃了。而你一直坚定在最开始想研究的那个领域。其实我想过，你为什么能坚持下去。但没想明白。因为人总是趋利避害的。”
  宋瑾说完仰头看抱着她的男人坚毅俊朗的下颌线。
  “我最开始选择研究抑郁症是因为不了解，想要弄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我变成了自己不喜欢的那个样子。后来发现这个领域很有意思，所以就一直研究下来了。”
  庄辰停顿了一会，接着说，“我跟你不同的地方在于研究这个方向对我来说不是负担，其实是一种自我救赎的方法。深入了解之后，知道抑郁症不是胡思乱想就能导致的，它有很多发病的生理机制。知道这些会让我好受一些。”
  良久后，宋瑾点头，“嗯，我明白了。”
  说完从庄辰怀里出来，笑语嫣然，“希望庄辰教授继续努力，找到治愈抑郁症的方法。我会一直支持你！”
  庄辰弯了弯嘴角，又把人揽过来，“我们一起努力。”
  两人轻声笑起来。
  客厅一隅，浅浅低语，温柔缱绻，浪漫多姿，温馨四溢。时不时传出亲吻声，偶尔会有轻松愉快的笑声溢出。此前隐藏在他们身边的那点不愉快就此消散。
  第69章
  沈谨为连续看了三天房子, 把几个还不错的留作备选。
  周三，宋瑾和庄辰下班后，跟沈谨为一道去看, 最后由宋瑾决定买哪一套。
  看了几套后，宋瑾在心里用排除法，最后在两套房子间犹豫。一套是复式, 一套是大平层。两套房子无论是户型还是小区的环境都非常舒适。
  宋瑾在一边思考，沈谨为和庄辰都没打扰她。两人在房子里仔细检查，看有没有不合适的地方。
  最后在饭桌上, 宋瑾问，“爸, 这两套房子的价格差别大不大？”
  “还好, 都在我的预算范围内。”沈谨为回。
  宋瑾握着筷子, 低着头，仔细琢磨, “那我不要复式了。”
  沈谨为没多犹豫，“好。明天去办手续, 你估计得请半天假。”
  宋瑾抬头，纳闷，“你不问我原因？”
  沈谨为笑了笑, “你都20几岁了，自己喜欢什么肯定有你的原因。我只接受，不干涉你的决定。”
  “哦, 我主要是觉得以后我要是老了，爬不动楼梯，所以就放弃复式了。”宋瑾解释。
  过了会，沈谨为说, “不用考虑这么远，等你爬不动楼梯的时候再换新房子也行。”
  宋瑾摇头，“不换，这是你给我的礼物，死都不换，不卖。”
  如果我爬不动楼梯了，你应该去陪妈妈了，到时候至少还有个房子是你给我的。这是宋瑾没对沈谨为说的话。
  沈谨为眸光闪烁，抽过纸巾，按了按嘴角，喝了口水，“好，那就买平层。”
  庄辰在一边听着这对父女的谈话，很有感触。至少他没体会过这么平等又自由的亲子关系。
  最近几天，他作为一个旁观者，仔细观察了宋瑾和沈谨为之间的相处。这对父女的相处模式就是他向往的那种亲情关系。
  他们互相尊重，并且能感受到宋瑾很依赖沈谨为，把很多情感寄托在他身上了。宋瑾在沈谨为面前是真正无忧无虑的样子。
  晚餐快结束时，沈谨为想起一件事，“小瑾，你问问韩时雨最近有没有时间，我请她吃饭。”
  “那我现在问问。她最近应该比较忙，好像有什么时装周要忙。”宋瑾说着从包里拿出了手机。
  庄辰听着这如水般自然的聊天，有一点震惊。没想到沈谨为这么了解宋瑾，连她的朋友圈都要照顾到。
  吃过饭，送沈谨为到酒店，接着庄辰送宋瑾回去。
  路上，庄辰握着方向盘，随口问，“瑾宝，你爸知道韩时雨？”
  “嗯，知道，我每天都跟我爸聊天，会跟他说很多事。很早之前，他就知道韩时雨了。一直说要谢谢她照顾我。”宋瑾回。
  宋瑾刚说完，手机就响了，笑着接起来，“韩大美女，你最近是忙到起飞了？”
  “我倒希望能上天，都通宵几个晚上了，脸都要毁了。哎，这人间真不值得。你约我啥事？”韩时雨哀叹。
  “不是我约你，是我爸，他说要请你吃饭，问你有没有时间。”
  韩时雨一下来劲了，“是‘老大’啊！那我必须去！我都听你说了多少年了，排开工作我也得去见见‘老大’！”
  随后两人商量好了时间。
  挂断电话，宋瑾一脸歉意地看着庄辰，“庄老师，韩时雨跟我爸的时间只有明天晚上能对上。你的实验室明晚要开组会，要不你把组会换个时间？”
  “没事。你爸请韩时雨吃饭，我就不参合了。开完组会我去接你们。”
  “好。”
  到了小区门口，两人在车里吻别，时而轻吻，时而激烈深吻，全看两人的心情，有一种两个小孩逗着玩的感觉。最近两人待在一起的时间不多，各自有很多事要忙。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会抓住时间温存一会。
  临下车前，宋瑾红着一张脸，犹豫了会，开口，“庄老师，我想请你帮个忙。”
  庄辰看宋瑾一本正经又不好意思地样子，伸手捏了捏她绯红的脸，勾了勾唇，“瑾宝，我们之间不用这么客气，不管什么事，你都可以直接说。”
  “是工作上的事。”宋瑾小声解释，“九月份的全国神经科学年会，我要去汇报。在准备ppt，做完之后，想让你帮我看看。我还没在这么大型的会议上做过报告，所以很紧张。”
  “宋老师很厉害，能被邀请做报告是一种认可。恭喜。”庄辰笑着由衷地说，接着倾身抱了抱她。
  “啊，你不要笑话我。”宋瑾抬手握拳捶了捶庄辰后背，“他们邀请我，估计也跟许老有关。我的文章准备投稿了，还没发表出来，所以这次估计是沾了许老的光。”
  宋瑾是今天收到邀请邮件的，当时看到很惊喜，同时又有点底气不足。
  庄辰笑着轻轻拍了拍宋瑾后脑勺，“我也要汇报，这次我们相互帮忙。等做完前期准备，需要宋老师当听众帮我找一下演讲中的问题。”
  宋瑾从庄辰话里出来，抬头，面色红润，明亮似星辰的双眸闪动，“好。到时候我不会客气的。”
  两人相视一笑，车内的气氛一下晕开，如温暖又柔软的云朵，舒适又轻松。
  庄辰坚持送宋瑾到了房子门口，不过他没打算进去，只是想看见她安全到家。
  最后环住她，在她耳边温声道，“好梦，宝贝。睡不着给我打电话。”
  “嗯，应该能睡着，白天很累。你不要熬夜了，早点休息。”宋瑾把头在庄辰怀里蹭了蹭。
  ***
  周四下午，宋瑾和沈谨为处理好房子的事情，去赴会。
  韩时雨踩点赶到，风尘仆仆地进到餐厅，先看到宋瑾，然后视线转移到坐在她旁边，正跟她笑着聊天的中年男人身上。就在那一瞬间，韩时雨像是被人点了穴，呆在原地。
  惊为天人！这是她脑海里突然蹦出来的一个词。
  怎么有这样的男人存在？！如果这个人不是她好友的父亲，她韩时雨一定要下手！一刻都不耽误！
  韩时雨愣在原地，眨了眨眼，清醒了一会，恢复理智，收起脸上的表情，换上笑脸，走过去。
  宋瑾看见韩时雨过来，笑着起身，“谢谢韩大美女百忙之中抽时间陪我们吃饭。”
  换作平时，韩时雨这会，肯定会掐宋瑾。这会因为“老大”在场，她收敛了很多，笑着弯腰打招呼，“伯父好，我是韩时雨。”
  沈谨为起身，弯了弯唇，朝韩时雨点头，“你好，我是沈谨为，宋瑾的父亲。谢谢你这么多年照顾我女儿。”
  韩时雨怔了下，一时间感动、羡慕、酸楚各种情绪涌上来。她的朋友很多，也照顾过很多人，但没有一个朋友的家长像沈谨为这样，一上来就说感谢的话。另外她跟自己父亲的关系很不好，所以对男性长辈的印象一向不好。
  “赶紧坐下，韩时雨，你来点菜。”宋瑾看韩时雨跟平常有点不一样，眼见气氛有点怪异，赶忙把菜单递给韩时雨。
  韩时雨没客气，利索点好菜，抿了口水，看向坐在对面的保养的极好，非常有风度的沈谨为，“伯父，您太客气了。我跟宋瑾之间一直是相互帮助。不存在我照顾她这一说。”
  沈谨为面色温和，“我听小瑾说过你跟她之间的事。一直想跟你说声谢谢。以后有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尽管说。”
  “您客气了。”韩时雨礼貌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