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没办法。”
  青鱼摇摇头, 下一秒就看见佩佩妈妈瞬间落下泪。女人外表很普通，她们家条件不错，听说丈夫是个商人，常年在外天南地北的走, 女人就一直在家当全职主妇照顾孩子。
  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 现在出了事, 可以想象的到他们会有多悲痛。
  走出病房时, 迎面撞上佩佩爸爸, 一个顶着啤酒肚的男人，擦着满头的汗水走过来。
  他看到了青鱼, 神情一愣，下意识去找妻子的身影。
  妻子信奉仙神之类的东西，他一直都是知晓的。这些年她常常去城隍庙烧香添香油钱, 他虽不大信这个，却也没说什么。昨天妻子说要请人来医院看看女儿, 他没想到竟然是这些人。
  他花了大笔的钱给女儿治病，请了无数专家问诊，都没看出个什么子丑寅卯来, 妻子还在这里添乱，请这些不三不四的人过来，本就心烦意乱的男人顿时生出一股火气。
  视线触及到佩佩妈妈脸上的泪水, 和绝望的神情，男人脸色更加难看，他快步上前扯住她的手，道：“你请的什么人过来！还嫌家里不够乱吗？”
  佩佩妈妈只顾垂泪, 默默不语。
  青鱼知道自己现在最好该走了, 可她还是停住了脚步。她走到男人面前站定, 沉声说道：“我会尽力去救你们女儿，如果成功了，很快她就会醒。但我劝你们最好关注一下孩子的心理问题。”
  心中有强烈的欲望，才会被魔鬼引诱。佩佩的灵魂颜色那么沉重压抑，是不是代表着她生活的很不开心，她想得到的东西现实无法得到，于是答应了邪神的交易。
  对着男人怀疑的目光，她顿了顿，补充道：“还有，你的妻子和女儿很好，你如果做了对不起她们的事，会遭报应。”
  听到这一句话，男人的眼倏地睁大，神情错愕。他常年在外经商，其实早就养了个情妇，那情妇总缠着他要上位，他到底顾忌家里女儿，一直没同意。这回女儿出事，他心里便隐隐活泛起来。
  可他实在想不到，那个年轻的漂亮道姑怎么看出来的？难道她还真是个有真本事的不成？
  男人半信半疑，却不知为何始终记得那句话，仿佛敲在他心上的警钟一般。手机里情妇给他发消息，他难得的没有回复。
  *
  走出医院大楼，掏出手机上网看了看，“不明原因昏迷”的话题越来越热，无故昏迷的人也越来越多，青鱼开口：“不能再耽搁了，它越来越放肆了。”
  言辞跟在她身后，一直一言不发。他看到那对为女儿伤神的夫妻，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错。以前他一直关在家里，逃避着外界的一切，对死亡人数没有真实概念。刚刚佩佩妈妈的眼泪，彻底将他敲醒。
  原来他伤害了那么多的人，破坏了那么多家庭，他犯下的错误，是一辈子也无法饶恕的。
  他神思恍惚，一时没听清青鱼的话。
  青鱼回头瞥他一眼，“你家在哪？”
  言辞回神，他知道她问的不是他家，而是那个邪恶的魔鬼。他如实道：“在北京，它在北京。”
  从n市坐飞机去北京，需要五小时左右。青鱼没打算乘坐交通工具，太慢了，言辞现在的状态也不允许他一个人坐飞机。
  她带着人回了山上道观，和老道士道一声别，然后找了个荒僻无人的场所，拉着言辞一瞬间转移了空间。
  上世界成神之后，她就获得了许多强大到不可思议的能力，有一些能力并没有随着轮回转世而消失，依然存在于她的身体中。青鱼甚至有一种感觉，现在的她，并不单单只是一个普通人了。
  她很清楚自己的来历绝对不简单，修仙世界顿悟时的星空幻境，末世转世那一场被遗忘的梦境，那个星空中的女人，还有无止境的轮回和“剧情”提醒，这些线索串联到一起，其实并不难猜。
  况且青鱼并不蠢笨，她成神的那一刹那，看到了一些被隐瞒的东西，她大致也明白了自己到底是什么人，明白了自己轮回的由来。
  言辞被她拉住时还很莫名，可一转眼，身边的环境就从密林变成高楼。他们原本站在一棵巨大繁茂的榛子树下，可此刻两人站在京城一处空无一人的小巷里。
  本就对玄学笃信的言辞，此刻惊骇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查到她很厉害，最初却也因她的年纪而产生怀疑，所以他先去寻找的，都是一些著名的寺庙里的得道高人。
  如果早知道这个人这么厉害，他一开始就应该来找她。这一刻的言辞后悔极了。
  青鱼并未太在意他的情绪，率先走出巷子：“走吧，我们去你家。”
  言辞慌忙跟上，若说之前他还有些不信任，现在的他一点情绪也没了，只剩下深深的敬畏。
  青鱼来的地方离言辞家里不远，两人出巷子拦了辆车，然后报上地址。到地方时，青鱼才发现这个小区，怎么那么眼熟？
  想了一会儿之后，她记起来，这是戴氏师徒之前住过的小区。高档别墅区，守卫森严，环境很好，闹中取静地价超高。
  听说他们买房子得到一大笔钱，在郊区买完房之后，还特意又买了几户出租出去，再也不用担心什么时候会被饿死了。
  言辞的家在更深的地方，茂密的树木掩映其中，坐落的白色小别墅典雅高贵。花园里种植了大片的玫瑰，园丁打理的尤其好。
  一靠近这个屋子，言辞就忍不住的浑身发寒。他掏钥匙的时候，手都在抖，插了几次都没插.进去。
  青鱼很冷静，哪怕在她眼里，这个白色的小别墅被浓浓的黑气给包围了，看起来充满了不详的气息，她依然可以做到声色不动。
  “你就在外面吧，别进来了。”丢下这么一句话，她踏进了冒着黑色烟雾的、仿佛深渊入口的大门。
  她走的太快太决绝，言辞还没反应过来，她就不见了身影。言辞在原地犹豫了半分钟，最终还是没有进去。
  青鱼一进屋子，就毫不停歇的直奔二楼。她早就向言辞打听清楚，那尊神像供奉在二楼的客厅里，很显眼的位置。
  果然一上楼，大厅里就有一个高高的架子，架子上摆着一只二十公分左右的黑色雕像。这个雕像和外面被言辞粉丝买去的人偶一模一样，只是个头比例更大了一点。
  它仿佛黑玉雕刻而成，全身上下精美无比，身上反射着银色光芒，一双凹陷下去的眼珠望着前方。
  神像静静立在高台上，面前摆着一个香炉，和三盘果子贡品。香炉里没有香只有凌乱的灰，贡品落满灰尘，水果也全都腐烂。这些东西它并不需要，它需要的只有信仰，和人类心甘情愿贡献的灵魂。
  青鱼慢慢走近它，她没办法移开自己的眼睛，只能一眨不眨的于它漆黑的眼珠子对视。看着看着，她仿佛看到了一双乌黑的眼眸，没有眼白，只有漆黑一片的瞳，充斥着贪婪的色彩。
  “来......”
  有个声音，雌雄不辨，老少不清，在她耳边徐徐响起。
  下一秒，她陷入了幻境。
  她看见了最初的自己，躺在病床上的普通少女，她的家人在床边哭泣，她为了活下去坚强的应对一次次化疗，咬牙忍下所有伤痛。
  她看见战火纷飞的年代，她拼尽了全力杀敌，只期盼有一天能看到现代的繁华。
  她看见自己站在大学课堂，成为一名备受尊敬的教师，为人类做下了许多贡献，死后无数人送行。
  她看见自己穿着宫廷服饰，将一个稚嫩的孩子养育成名垂千古的帝王，殚精竭虑为那个世界留下一个小小的火种。
  她看见修仙的时代，她骑着一匹马，悠闲地、自由自在的看遍世间山河万里，最后踏破虚空，勘破世界的奥秘。
  ......
  她看见拉着她说要走一起走的秦琴，她说：“青鱼，我新拍了电影，我们一起去看吧？”
  看见将她宠的无法无天的温家人，大哥说：“今天有没有好好吃饭？”二哥给她送来了她一直想要的古籍，哄她：“小公主收了礼物，不许再不理二哥了。”
  看见她养大的孩子们，对她说：“不要走，您走了我怎么办？”
  看见说要奉她为神做她信徒的爱伊莎，对着她祷告：“姐姐，我怀孕了，你一定要保佑我的孩子呀。”
  最后看见的，是在冰天雪地里，俯身将她抱进怀中的老道士。
  她仿佛再次回到了过去，沉入到这些记忆里去。
  有声音在问：“你留恋吗……”
  “......不。”
  “你怀念吗……”
  “不。”
  “你想不想回到过去......”
  “不！”
  她始终都记得，这些都是曾经。
  笑着挽留她的人们，曾经那些爱她的亲人、朋友们，倏然狰狞了一张张面孔，他们伸出手扯住她的手脚，紧紧将她绊住，重复在她耳边嘶吼。
  “你为什么要走！不许走！”
  装潢豪华的客厅里，道袍少女直直站在黑色雕像前，她的双眼没有神采，茫茫然注视着虚空。她站在空无一人的地方，却仿佛被无数人拉扯一般，身躯微微摇晃着，道袍被撕扯的布满皱褶。
  她该是陷入幻境的，一般没人能挣脱这个幻境。
  可她却微微笑了起来，嘴唇往上扬起一个弧度，却冰冷的不带丝毫温度。
  “我很少生气，可你这次，真的让我非常生气。”她轻声说着，语气柔和的与话中含义南辕北辙，“你触犯到了我的底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