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笙乐喧喧 文姬惊魂 (7)
作者:青璜      更新:2024-05-23 00:57      字数:2081
  偏那覃禄酒狂失性,紧追不舍。夜玄惊呼之下只听噌啷一声;盛奕急奔之时但见寒光一道;西琅诸将只觉眼前电闪一瞬,极光灼目,侧首避视不及,却听得一声惨叫,再回头看时,惟见覃禄跪地哀嚎,其余诸事皆无异样。就连那青门女子亦还是持剑肃立,谁人也不曾看清她是如何拔剑,几时归鞘。
  盛奕急忙奔上前查看,见覃禄双袖染血,细查之下,竟是手筋尽断,不由也是心下惊诧,再举目蔚璃与青袖二人,只觉心下愧疚,无言以应。
  夜玄奔至前来,问了声,“如何?”
  那覃禄哀嚎连连,“公子给我报仇!杀了这越女!我覃家定要讨伐东越……”
  盛奕怕事情愈闹愈大,忙令人先将其抬进去医治,这边低声向夜玄回道,“手筋尽断,再不能握剑。”见夜玄色幽冷,将要动怒,忙又拉住急劝,“今日之事,全是公子之过!你再若胡闹,便也不是我等陪你下入地牢这般简单!”
  夜玄挥开盛奕,“还待怎样!她欺上门来,还要我向她叩首赔罪不成!”又大步冲向蔚璃,指鼻质问,“你不是病得要死吗!怎这会又威风凛凛!淇水畔已然欺我一回,何故到了这里还要欺我!”
  蔚璃微微一惊,见他气势汹汹而来本还有几分忌惮,未料他冲口所责竟为这事,还敢说甚么淇水畔是她欺了他,当真可笑又可恨,虽也恨恶他狂傲骄横,又心恼他率众欺辱蔚玖,可当下还是一心念着玉恒所言:为两国邦交计,当先礼后兵,不知礼者教之以礼,不明道者授之以道……
  蔚璃这样想着遂退后半步,微微欠身,俯身搭手,向着夜玄盈盈拜下,口中颂道,“越国王室,蔚璃,见礼琅国公子夜玄。未能迎公子于远道,实为东越憾事矣。”其礼仪之端庄,举止之肃穆,远别于晨间那个挥洒无拘强行夺马的剽悍女子。
  夜玄见之也是又奇又恨,不曾料想她会有此样举动,眼见得她携了浩荡荡一支仪仗,喧赫赫百名侍卫威风而来,根本就是排兵列阵剑拔驽张之势!他原本还想着就在今日,领教一下这位东越国长公主的治军之威,可未曾想——那百丈威武倾刻间竟化做浅浅一礼,叫他所有的杀机暗涌、跃跃欲试都成了心机枉然,一腔幽恨绵绵全然无地放矢!
  又想起自相遇以来历经种种,淇水畔的失之交臂,城门外的旧时之忆,牢狱中的忧愤相思,还有宫门处的求之不得,凡此种种,或恼或恨,或忧或念,就是想迫她来见,定要与她将这过往情仇论个清爽明白!可未想自己愁肠百结,心计千般全在她这一礼一拜间顷刻瓦解。
  夜玄看着她礼罢起身,步摇烁烁晃眼,环佩叮铃悦耳,雍容婉约之姿再次使他怔住,倒有几分迟疑:是该见之以礼,还是见之以兵。
  一旁盛奕也未料事情如此演变,本还忧心这公子莽撞难按又要闯下大祸,却未想所有嚣张气焰竟都败在那女子盈盈一礼间,心下也是又觉轻快又觉好笑,忙上前也与蔚璃,青袖见礼,言辞和悦,行止端肃。
  盛奕留心查看才发觉她所带侍卫皆是金靴银剑,此佩器乃皇室禁军所用,便领会到她自何处而来,言语举止愈发慎之又慎。偏夜玄是个后知后觉极不省心的,此间仍要与她追述是非功过,斥责道,“你使人伤我将士,岂是这样拜来拜去即可作罢!当我琅国将士如草芥吗?”
  蔚璃含笑端望,心下却早已恨得想杀,只沉声唤过盛奕,“梅坞盛家,儒将之门。请问盛将军,何为王族?”
  盛奕忙上前答道,“天子之封,镇守四境,忠君护民,王城邦矣。”
  蔚璃含笑又问,“何为将臣?”
  “王室之属,辅政司礼,尊王护民,将边关矣。”
  “若以将臣之卑凌犯王族之威,当以何处?”蔚璃问。
  “依我朝律例,轻则斩首示众,重则诛连全族。”盛奕答。
  蔚璃笑笑,重又看回夜玄,“公子还有话说?那位将军意欲冒犯本公主,我纵然杀他亦不为过。”
  夜玄自是无话可说,惟有瞠目结舌,定定望着她,恼得心神错乱。他岂不知理亏,今日之事本就是自己过于狂傲,素日又治下松范,才有覃禄这般不知轻重,不守尊卑,犯了她王室之威。莫说青袖断其筋脉,就是一剑封喉,取了他性命,西琅国也是无理可辩。凌犯王族,其罪当诛!可他本意也非是要为覃禄讨甚么公道,苦意纠缠却然词穷,不过随口一言,再未想过下文。
  盛奕轻吁口气,总算又过一劫,一旁称谢道,“谢长公主仁德,于我西琅将士有不杀之恩。”未想那边夜玄又起一计,“你抢了我的马又该如何算!”
  盛奕实是哭笑不得,回头看他,低声道,“公子掠了越安宫女官长公主还未问罪,你那一匹马又算得甚么!”
  蔚璃更是强忍不耐,浅笑一方,再行一礼,念道,“今日情急,行事莽撞,还请公子恕我抢马之罪,他日赔你珠宝珍贝一车可好?”
  “谁人稀罕你珠宝!”夜玄恼道,却也再没了下文。他稀罕的原也是他讨不起的!
  夜玄本还想再与她缠磨几时,未料她却是一退再退,真真退出个海阔天空,叫他竟无可再责。一时只怔怔望着她,想着还有何事还能与她再争辩几回,若就此放她去了,她那边深宫高墙,他这里长街陋巷,相逢再无期矣。
  蔚离见诸事皆安,心下也不由长吁了口气,想这难缠的西琅公子总算平服,只盼自此各往天涯,老死莫相往来!连忙再作一礼,辞行欲归。
  宣赫赫的仪仗侍卫蓦然撤去,如重云散尽,空留下满院寂静。
  夜玄尚且神思混沌,千头万绪无可言说之时,歌姬锦书自人群中走出,伏向他身侧低声言道,“公子若不定约期,他日重逢仍旧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