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作者:我本人      更新:2024-05-23 13:53      字数:6002
  “那几株赵粉,等开了的时候给阿婆搬两盆过去。”南知意小口吃着前些日子做的蜜煎樱桃,悉心嘱咐丫鬟们。抬手间蓟粉色长衫袖子滑落,露出半截雪白的藕臂,一对细细的白玉镯挂在手腕处,温润生香。
  阿晋给她添了一盏龙眼茶,笑道:“洛阳红怕是也要开了,去年这时候一大簇的洛阳红一起开,可好看了。”
  南知意抬眸瞥了一眼那簇洛阳红,“真丑。”洛阳红因数量多,没有种盆里,而是直接种在了旁边的小花坛里。虽种的多,却不是南知意喜欢的品种,甚至还是她最嫌弃的牡丹品种之一,若非她母亲杭榛喜欢,也不会养这么一大簇在院中。
  阿晋挺喜欢这簇洛阳红,时常是她在打理,浇水施肥大多都是她做的。
  一旁的小丫鬟笑道:“娘子养的牡丹里,还是赵粉最好看。”她也跟着学了不少品种知识。
  南知意赞许的看了她一眼,“有眼光!有赏。”说着将装着蜜煎樱桃的汝窑粉青碗推了推,让阿晋给她舀几颗樱桃脯。
  小丫鬟受宠若惊,吃着甜滋滋的蜜煎樱桃,心中暗想原来有眼光也是一件好事呀。
  几人正凑在一处说笑玩闹,阿江拿着封信从外面匆匆进来,笑道:“女郎的赵粉可开了?赵娘子她们派人来催,问女郎怎么还不开宴请她们呢。”
  南知意看着阿江呈上来的信,落款人是赵圆,询问她的赵粉是被她做成蜜饯吃了吗,怎的这么久了也没个消息。极尽调侃之意。南知意合上信,轻啧一声,“不过是几朵花,瞧她急的。”她算了算,大概没几天就能开了,便起身往屋里走去,吩咐道:“准备笔纸。”
  阿晋将她珍藏的薛涛笺取了几张出来,因是春日,特意取了绘着牡丹的花笺给她们下帖子。
  南知意写字快,一会会的功夫就写好了帖子,将紫毫扔进笔洗后笑道:“我这花笺都绘着牡丹了,看她们还敢不敢说我没下功夫。”
  阿晋忍着笑给她装帖子,随后又拿出去让人送往邀请的人家中。
  见她写得累了,小丫鬟急忙给她呈上刚从厨房取来的金乳酥。因是下午用的点心,这金乳酥做的小巧无比,甚至还做成一只张牙舞爪的老虎形状。轻轻咬下一口后,金黄色的馅儿便露了出来,升腾着热气,绵密的奶黄沙在里面缓缓流动。连吃两个后,南知意露出餍足的神色,“真舒服。”小丫头拿了一盒四个金乳酥回来,她只吃了两个,剩下的便让她们自己分了。
  阿晋阿江跟在她身边,年纪也大些,不馋这些小零嘴,便让下面的小丫鬟们吃。几个小丫鬟们欢天喜地的分着糕点,阿江就坐在一边看着。这也是家里下人都想来鹤鸣院当差的主要原因,大姑娘不仅是府里最受宠的,她院子里的大丫鬟也极为和善,从不欺负下面的小的,有什么好东西也会给她们留一份。
  做下人的不就是求个主家和善吗?但若是上面的大丫鬟脾气不好,其实更不好过。主家脾气不好就尽量不触她霉头就好,除了少数爱拿下人出气的疯子,哪个主子会自降身份跟一个下人计较,可大丫鬟们要是看下面的不顺眼,有的是法子整人。
  南知意吃了些点心,便开始吩咐过几日赏花宴的事,“到时候每样东西都多准备一些,别短缺了。”她只给部分人下了帖子,但是难保她们不会带朋友姐妹,或是朋友的朋友来。她人缘好,每次办宴会来的人能塞下大半个园子,只是这样花销也大,所以她办宴会的时候很少。就因为如此,全顺天府的小贵女们都以能去清河郡君的宴会为幸事。
  阿江低声应下了,笑道:“女郎到时可要将花盆都摆到湖边去,还是就在院子里赏花呢?”
  南知意仔细想了想,也很是纠结,搬来搬去很麻烦,而且有些花是直接种在地里的,可若是来的人多,她的小院也容纳不下这许多人。
  “还是摆出去吧。”她想到上一次开宴会应该是去年中秋前后,距今已有半年了,来的人应该不算少,“池子边上还有桃花杏花玉兰海棠,单看牡丹也没意思。”
  她缓缓说着宴会的吃食酒水、场地规格,几个婢女们都一一记下,预备着这样操办。
  等各样事物都嘱咐完时,南知意问道:“什么时辰了。”
  阿江去看了一眼更漏,说:“已经申正三刻了。”
  南知意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起身笑道:“竟然都快到酉时了,去正院等着用饭吧。”
  韦王妃正闭着眼,在听小丫鬟念佛经,听到南知意进来的声响,笑道:“这么早就过来了?”
  南知意接过丫鬟手中的佛经,“过来陪陪阿婆呀。”随后接着丫鬟刚才读到的地方继续读《心经》。
  她虽不信神佛,却从小给韦王妃念佛经,少女的声线珠圆玉润,宛如雨后新绽的山茶一般娇嫩,韦王妃微皱的眉头也略略舒展开了。
  “阿婆,我过几日想办个宴会,请人来看我新开的牡丹,可不可以呀?”南知意放下佛经,看向韦王妃。
  韦王妃巴不得她多跟人交往,当即应下,“自然可以,你要在花园里办吗?还是在你的小院里办?”
  南知意道:“我打算在花园里办,我怕来的人多,鹤鸣院装不下。”
  “好,你想怎样就怎样办。”韦王妃指了指自己身侧的小碟子,“绡绡要不要吃豌豆黄?”。
  南知意摇摇头,“不吃啦,今日下午吃了金乳酥,香甜的很。”看出来韦王妃想吃,她急忙用小银叉叉了一块递到韦王妃面前。
  韦王妃点头笑道:“不吃也好,省得你吃多了零嘴,晡食又用不下,你阿翁一会就回来,等他回来就要用晡食了。今儿晚上有一道兔肉圆子,用兔腿肉做的,嫩嫩的,又加了许多辣子,你肯定喜欢。”
  南知意笑得脸上红扑扑的,“好哒!”随后低头小口喝着水。
  提起兔腿,她便猛然想起了那日吃了自己一整只兔腿肉的雍淮。有些懊恼只问了他的名字,却根本不知晓他是哪家的人。不过他姓雍,又不是大姓,想来应该是宗室,只是不知道是哪一脉的了。看那日阿翁同他相处的情形,根本没在自己面前称呼他是谁,肯定是不欲自己知道这人身份,问阿翁也是行不通的。
  想到这,南知意便有些泄气了。她又安慰自己雍淮知道她是谁,要是他真心想同她玩,那肯定是会主动来找她的。
  第14章
  数十盆赵粉绽开那日,不到巳时,蓟北王府便是人来人往。
  今日府里的小祖宗开小宴,底下的下人们都打了十二分精神,在宴席各处洒扫、布置,力求将宴会办的精致无比。
  南知意没想到她们会这么早就过来,她昨晚看韦王妃几人玩了半夜的骨牌,睡的晚,直到辰正才从床上慢悠悠坐起来。
  等随从来通报已经有人到了自家街口时,她还正在吃酱肉小馄饨,一口一个鲜美得很,听到这消息差点给汤汁呛到。来的早的一般是小户之女,想趁着人少的时候留个印象,不过她既然作为主人家,自然不能怠慢别人,便想放下小匙去花园里。
  韦王妃道:“慢些,就剩几个了,你吃了再过去。”
  南知意想着从街口进到池边,也要花一番时间,又低头吃下剩下几个馄饨,最后还喝了几口豆浆才过去。
  出门交际的宴会南知意可能不带南歌,但是在家的宴会她必定会出席,否则太不像样子了。南歌最喜欢她在家办宴会,这样她母亲娄夫人就不可能拦着她去玩,便也匆匆吃完面前的肉馅小饺子,跟着南知意往外走。
  等两人到池子边上的清凉亭时,已经有好几个小姑娘到了,正在一同谈天说笑。见到南知意二人来了,起身行礼道:“郡君。”
  南知意笑着同几人打了招呼,脸上挂着清浅笑意,“你们来的最早,先用些点心吧。”她指指桌案上的蜜煎樱桃,“这是我院子里结的樱桃做的,你们尝尝。”
  这几人里她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同她还算相熟的人便给她介绍起来,要么是父祖刚被提拔上来,要么就是别处调来,或是应天府来的。
  她是郡君,这也是王府,就算作为主人要招呼客人,没断没有自己去招呼的道理。便靠在自己座位上同她们说笑,又让婢子给她们奉上茶水同点心。
  右侧一名少女尝过后,赞道:“郡君这里的樱桃果然香甜。”制成蜜饯就这点好,暮春了还能吃上樱桃。
  南知意眉眼含笑,“喜欢你就多吃些。”她斜斜坐着,并蒂纹象牙色织金马面的裙角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晃动,底襕折射出一道流金波光,颈上挂着一条每颗珠子上都镶嵌着数个米粒大珍珠的赤金项链,项链下方坠着的是一块近一寸长的青金石。
  珠玉堆砌下,愈发衬得她宛若画中人,唇角噙着笑意,眸光流转间,光彩摄人,一旁的几个小姑娘悄悄红了红脸。
  一人小声嘀咕道:“难怪你们都喜欢跟郡君玩,她这么漂亮,谁不喜欢跟她一起玩呀,就单是看两眼也是好的。”人皆有爱美之心,若是两人容貌差不离,或许会有攀比之心,但当对方容貌冠绝时,便只剩下纯粹的欣赏与艳羡。
  旁边的小姑娘拍了拍她,示意她小声些,“不止如此,你刚来不知道,往后你就知道郡君人有多好了。”
  她又瞥了瞥南知意明艳的侧脸,红着脸点了点头,“我知道啦。”
  不多时,众人一一到达,人人穿罗着锦,身上珠宝首饰皆非俗物,为这抹春色平淡无数辉光。
  南歌看着稳坐不动的南知意,有些不自在,娄夫人从小教她待人要谦逊,她有些想起身招呼众人,却被南知意眼神示意无需如此。南歌再怎么说也是她妹妹、辅国将军嫡长女,又不是仆从,两人也没过节,她自然不会让她做这些事。
  “你不是说赵粉开了吗,我怎的还没瞧见?”赵圆将进入花园,便好奇问道。
  南知意翻了个白眼,指指四下摆着的数十个花盆,“你就净装作看不见,都在那呢,你且去看吧。”
  赵圆点点头,正准备去旁边观赏牡丹,南知意笑道:“哟,你今日竟没戴发饰。”赵圆一贯爱美,哪有不戴发饰的时候,她想了想,“你怕不是想从我这诓一枝牡丹去。”
  “我正有此意!”赵圆哈哈大笑,“折了你的赵粉,你可别心疼。”
  南知意饮了口茶,“当然不心疼,戴一朵怎么够,戴个四五多才得趣。那边还有欧碧,跟你身上这件绿衫子相称。”
  赵圆被她唬了一跳,“丑死了!我可不跟你瞎胡闹。”
  人到齐后,一碟碟精致的糕点被呈到一众贵女们面前,婢女举着小碟路过时空气中都仿佛飘散着甜腻腻的香味,惹人垂涎。
  聚会时总是要聊些众人都感兴趣的事,有人便聚在一处小声说起了今日城中各家的八卦消息,都有趣的很,说者眉飞色舞,听者频频点头。
  南知意坐在上首,对这些事很有几分兴趣,却隔得远了有些听不清,便好奇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呢?”
  那边讨论的声音默了一瞬,也不瞒着,“我们在说郑四娘的事,听说她要同于太子少师的幼孙定亲了。”
  南知意面色淡淡,“那她也真有些能耐了。”
  看她的神色,众人当即便明白了她的态度。郑四娘同南三郎定亲有一年多了,突然就悄无声息的没了后续,并且还开始同别人走六礼,要说这其中没有猫腻谁都不信。
  看郡君的态度,估摸着是郑家做了什么事,提起她时也是毫不在意的表情,众人在心里默默掂量着是否要开始同郑四保持距离。
  南知意现在听到郑四就来气,以前就看她不顺眼。她三哥究竟是哪里不好,全顺天府不知道有多少暗恋她三哥的贵女,不管订婚前还是订婚后,南三郎从来不假辞色,她居然还背地里跟别人有一腿!她以后见她一次揍她一次!
  何宁宁笑道:“你不喜欢听我们就不提了。”
  南知意摆摆手,“没事。”她又不是皇帝,还能拦着别人说话不成。
  于家现在估计也不好受,他们家退了亲后,郑家便咬死了于家不放,郑四祖父是吏部左侍郎,于方定也不好撕破脸,横竖于十郎也只是个不成器的小孙子,只好捏着鼻子认了。南知意哼了一声,于家自己宠出来的宝贝小孙子,当然要自己承受后果了。
  这俩人简直就是天生一对!他俩在一起简直再般配不过,千万别去祸害别人了。就是不知道郑四娘会不会继续跟别的男子把臂同游,于十郎会不会再去勾搭个别家的小娘子。
  忽然间,南知意开始期待起了他俩的后续。
  第15章
  经南知意这么一打岔,众人讨论郑四几人的声音也低了起来,只三三两两的坐在一处,嘀咕郑四究竟是怎么回事。
  从咋闻郑四娘另行定亲开始,顺天府中有适龄女孩的家里便炸开了锅。
  南家人长相都出众,南三郎生得俊美,又是镇国将军嫡长子,在没定亲前就有不少人家对他有想法,走到哪都招人待见。而南何维不仅是郡王长孙,自身更是出众,这样的条件要么是早就定好人家,要么就是准备娶京中高门贵女的,大部分人都没想过要他做女婿。齐虽大,非偶也。
  剩下的差不多年纪的南何纪、南何经常年在外,众人对他们印象都不深,听说也已经在应天定了未婚妻。如此一来,南三郎竟成了整个蓟北王府最受欢迎的金龟婿人选,赵夫人暗地里千挑万选了许久,方才选定了同她有几分亲戚关系、又听说品貌端方的郑四娘。
  他虽黄了一门亲事又算得了什么?是退亲又不是离婚,还没成亲还不许人家退了?
  虽说他才学一般,只能说是勉强尚可,可这些算什么?他将来是镇国将军,那他的妻子就是镇国将军夫人。若是嫁个无爵位之人,则必须要二品以上官员的妻、母方可有夫人诰命。可能做到二品高官之人犹如凤毛麟角,哪能知道谁能坐到,还不如嫁个有爵位之人,这样无论是自己还是将来孩子,封诰都有了。
  南知意眯着眼,摩挲手中的梅青小盏,轻声道:“那个人是谁?”
  何宁宁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正有一个低头喝着茶的小姑娘,瞧着比南知意略大些,大概有十三四岁的,穿了一件丁香色上袄,一头秀发以玉簪束起,活脱脱一个清纯少女的模样。
  “似乎是卢家五娘子。”何宁宁仔细想了片刻,“她父亲是南五城兵马指挥,她母亲跟我母亲小时候认识,前些日子带着她过来玩过。”
  南知意冷哼一声,“她居然还敢来,郑家的都不敢上门了。”以前她办宴会,郑四她们跟虽她年岁差的多了些,但她那几个妹妹哪个来的不勤?恨不能巴到她家来。今日恐怕是知晓她的脾性,担心她当场发作,压根不敢来。
  何宁宁偏头看她,“怎么,她跟你有过节?”
  南知意道:“那过节可大了去了。”不过她也懒得针对卢五娘,就将那日发生在城门附近同卢四郎的事说了一遍。顺天府尹将那个男子带回去不久后,就遣人来告知南知意他的家世,南知意正愁最近没看着卢四郎,不好揍他呢,他妹妹竟然就上门了。
  何宁宁笑道:“难怪我听她母亲抱怨过卢四郎不像样子,成日里不着调得很,我们还以为是她母亲对自家孩子要求高,看来是真的了。”
  和风徐徐拂过,远处魏紫的花瓣柔柔舒展,卢五娘的裙衫也随风轻舞,远远瞧着竟有些弱不胜衣的意态,与魏紫交相映照。
  “她们家该不会是想让卢五来让你别计较吧?”瞧着这般情形,何宁宁忽而吃吃笑道。
  南知意眉梢微动,“有这么蠢?还是他们觉得我有这么蠢?”卢五虽看着柔弱,可瞧着也不是个傻的,何况卢指挥要是蠢,能在三十多岁、没有父祖助力的情况下,坐上正六品的五城兵马指挥之位?
  何宁宁拈了颗果子扔进嘴里,“说不准呢,以为你年纪小好糊弄吧,卢五也有两分能耐,不然她凭什么哄得她母亲出门带着她。”卢指挥一共娶过三任妻子,儿女无数,卢五娘是第二任妻子生的,生母既非原配又早已不在人世,而卢四郎则是第一任妻子留的幼子,颇受卢指挥宠爱。
  南知意又瞧了卢五一眼,有些意兴阑珊,“哦,也幸亏他那日碰到的是我,要是碰到哪个门第低些,胆子小些的,不就给他欺负了去?”五城兵马指挥专管京城治安,卢四郎敢公然冒犯她,可见平时没少仗着他父亲的势为所欲为。
  众人聚在一处玩各种游戏,输了的便要罚酒,酒喝多了,人也就胆子大了些,不少人提出要去池子里泛舟玩。
  南知意早料到如此,忙让人将她们引上船,南家就两艘船,不大不小,去的人多了她便没上去,让别人先玩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