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
作者:
川澜 更新:2024-05-24 05:39 字数:4300
躲……躲起来,不能被她……丢掉。
诺诺跌撞着冲向喻瑶的卧室,挤进窗帘后面,拼命弯折身体,藏到被寒气浸得透骨的窗台上,他咬住手臂,眼睛里一片狼藉的幽黑,雾气汇成水滴,大颗大颗滚落。
电话里,许洛清不甘示弱:“你以为我不敢要?说不定时间长了他就能接受我,对我好,依赖我,把我当全世界,我绝对比你疼他!”
几句勾勒出的画面让喻瑶的情绪一下子失控:“许洛清,我说的实话谎话你听不出?!你还真敢意淫我的人?!只要我在一天你就打不了他的主意!”
许洛清却忽然一静,慢慢说:“瑶瑶,你吃醋了。”
喻瑶愣住。
许洛清低叹,放轻语气:“我随便一说,你就觉得诺诺会被我抢走,你发现了么?不只是他需求你,你也在需求他,你恐怕真的完蛋了,你在为一个男人真心实意地吃醋。”
她转而认真:“你要他,可能永远都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情感互通,爱是什么他都搞不懂的。”
喻瑶没说话,也回答不清楚,她挂断很久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而外面客厅里一片寂静,连呼吸声都没有。
她急忙起身,拧开门出去,诺诺不在,她沙哑地叫了一声,也听不到回应。
喻瑶紧张地抿住唇,本能地要出去找,一眼看到他鞋子还在,她顿了一下,随即跑进自己卧室,里面漆黑,死寂里混着一道战栗微弱的低喘,断断续续。
她立即打开灯,有什么在厚重的窗帘后瑟缩颤了颤,她有些窒息,头重脚轻地跑过去,抓住帘子哗啦扯开,看到了卷成一团的人。
他衣袖湿了,手臂上都是青青红红的齿痕,窗外月亮罩下冷白的寒霜,覆了他满身。
“诺诺……”
诺诺抬了抬眼睫,看到她。
喻瑶抓紧他手腕,要把他往下带,诺诺突然倒向她,一手扣上她纤细的后颈,一手箍住她的腰,凶烈地把人按进怀里,把她细嫩耳垂咬得微痛,声音被碾得支离破碎:“瑶瑶……你不要我了,你想丢掉我。”
喻瑶呆住,眼眶涌上热辣,她转瞬明白过来,诺诺是听到了她说的那句气话。
每个字都是开刃的刀,准确戳刺着他敏感颤动的心脏。
喻瑶把他从冰凉的窗台上拖下来,两个人一起跌向地板,诺诺喘息着护住她身体,垫着她弯下来的膝盖,喻瑶下巴窝在他肩上,本能回抱住他僵冷的脊背。
“不是!”她再也压不住哽咽,“那些话是假的,我不会丢掉你!只是……让你暂时去艺术馆住几天,等我回来就马上去找你。”
“诺诺……”喻瑶埋进他怀中,才发觉他肩膀宽阔,能把她完全纳入,她放纵自己与他贴合,垂下眼,“我不骗你,说到做到,回来以后,一个月的期限就过完了,我一定给你答案,你也想清楚,仔细看看这个世界,是不是仍然……非我不可。”
试一试吧,没有我的人生。
-
三天转眼即到,剧组那边早已筹备妥当,只缺一个合适的主演,喻瑶确定参演后,前期布置都火速完成,全等她就位。
喻瑶飞云南的航班是中午,她清晨天亮就收拾好了诺诺的行李,给他带足半个月的换洗衣物和必需品,以及各种她提前采买的零食,也给韩凌易列好了一张饮食禁忌清单,交了超额的钱,只希望他能照顾好诺诺。
诺诺喜欢吃蓝莓,她担心他难熬,在网上学做了一种蓝莓糖,可惜厨艺不精,吃起来略苦,本来放弃扔掉了,却被诺诺连着瓶子捡了回来,擦干净放进他的小黑包里。
喻瑶也不清楚他那个随身带着,放都不肯放下的小黑包究竟装了些什么,只知道他当成无价宝贝,紧紧护在胸前。
上午把诺诺送到艺术中心,喻瑶又检查了一遍他要住的房间,确定满意,才提起自己的行李箱。
“如果想我,”她笑了一下,“就吃颗糖,虽然……不怎么好吃。”
一整个玻璃罐,应该够了。
喻瑶踮起脚,像从前那样揉了揉诺诺的头:“要乖,别惹事,乖我才能早回来,等我到的那天,应该刚好就是除夕了,我接你回家,给你包饺子。”
她说完,向后倒退半步,深深看他一眼,果断转身。
诺诺始终没有说话,喻瑶一步不停地朝外走,迎面很多艺术中心的工作人员经过,她如常与人点头打招呼,表情都没有变过半分,眼窝里莫名蓄积的水汽却不可控制地凝结。
她戴上眼镜口罩,听到身后诺诺亦步亦趋的跟随声,忍着没有回头,直到走出艺术中心,坐进车里,车顺着路转到中心的另一边,她才哑声说:“停一下。”
从这个方向,能看到诺诺所住房间的窗口。
喻瑶降下车窗,向二楼张望,却笔直地撞上一双眼睛。
她心猛地跳动,失去强撑的平衡。
这么短短的一两分钟里,诺诺已经冲回去了,用最后的机会找她一抹影子,距离很远,明明什么都看不清,喻瑶却五内如焚。
她手机嗡的一震,收到一条诺诺的微信。
“你想我吗?我好想你。”
一样的问话,比上一次酒店门口更戳痛喻瑶,她把手机攥得滚烫,没回复,合上眼:“……走吧,去机场。”
喻瑶傍晚到达《梦境山》剧组,这次的配置跟《阴婚》相比简直差着银河,虽说《梦境山》只是整部电影中的一个单元,但导演知名,正经的院线片子,多少知名女演员试过镜,条件自然可观。
这个单元剧情线丰富,但在云南拍摄的部分主要是女主角的一条感情线,她是个采茶女,在山里遭遇泥石流的时候,意外拾到个不会说话,自闭沉默,又生活能力低下的傻子,傻子英俊安静,她不可自拔地爱上他。
喻瑶向来讨厌剧情照进现实,但这一次却在看到试镜内容的时候就无法拒绝。
她想知道,女主角会怎么选择。
喻瑶以为她的生活会被新的剧组和拍摄内容完全占满,一丝缝隙都不会剩下,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想远在家里的那个人。
她想彻底回到从前忙碌的生活,变成一个没有诺诺的喻瑶,正常与人交往,试着认识相处了二十几年的旧世界。
云南广大,即使冬天也缤纷炫目,剧组的人繁多纷杂,她认清每一个都需要花上很多时间,剧本厚得拎不动,背台词需要彻夜。
然而她还是太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那个人的存在感。
喻瑶来到云南第四天,在酒店里一口东西也吃不进,情绪燥得暴跳如雷,然后她接到了一个视频电话。
诺诺的脸出现在屏幕上的一刻,喻瑶心头堵到炸裂的巨石像是一瞬间粉碎,她跟全世界和解。
她坐下来,把手机摆到最好的角度,却看到诺诺的脸无限放大,已经看不清:“……你在做什么。”
诺诺闭着眼睛停了一会儿,才慢慢后撤,小心把桌边他不能吃的满盘青椒和蒜炒的菜推远,免得被她看到。
他贪恋地注视她,喉结涩然滚动,暗哑说:“对不起,太想了,我在亲亲。”
亲亲屏幕上的她。
喻瑶哽住,嗓子里酸涩满涨,诺诺垂着眼,狭长眼尾略微上挑,墨色的睫毛纤长细密,每一次开阖,都在挑战喻瑶的忍耐。
她忽然觉得热,顺手拿起手边一个拆过的快递文件袋做扇子。
诺诺目光追着那张小小的快递单据,低下头,一字一字认真抄写下来。
喻瑶靠着这一次视频坚持到十天,到了最难攻克的感情关键,导演一次次不满地拍桌子,指着男主角朝喻瑶皱眉:“你这个阶段应该热烈地爱他,怎么总是束手束脚的,到底怕什么?”
“不该怕吗?”喻瑶直视导演,眼神浓重地问,“他没有爱一个人的心智。”
导演一怔,片刻后叹笑摇头:“喻瑶,亏你长这么大,你说什么叫爱?全剧组一大半都不是单身,你随便拉一个来问问。”
“为了炒菜放不放葱吵到天翻地覆,有钱了转头就找个更年轻漂亮的小姑娘,自己没本事成天想花恋人的老底,因为结婚彩礼多一两万彻底撕破脸,嘴上喊着爱你背地里各种撩骚。”
“这些都他妈是所谓的爱情。”
“那你说,你身边这位男主角,把你当成他活着的全部,算不算爱情?”
当天傍晚收工,喻瑶心猿意马地回到酒店,在大门外迎面碰上剧务的小姑娘,小姑娘扬着一个快递文件袋:“瑶瑶姐,有你的快递,我正要去找你。”
喻瑶意外:“我的?”
她这两天没买什么,更不该有人给她寄这样文书类的东西。
天色渐渐转黑,头顶还有最后一抹浓烈的残红,喻瑶站在刚刚亮起的暖黄路灯下,周围还有无数来往的人潮和喧嚣。
她撕开快递袋的封口,里面只有很薄的一张纸。
喻瑶扫了一眼快递单,动作陡然顿住,寄出的地址,是家里的艺术中心。
她意识到什么,手腕不可自抑地轻轻颤抖,匆忙把这张纸展开。
云南傍晚微凉的风拂过,把纸张边角吹得猎猎作响,展平上面端正俊秀的,一笔一划被那个人亲手写下来的文字。
——“瑶瑶,你看,我已经能把你的名字写得很好了,比起以前,是不是进步了很多,想要你夸奖一句。”
——“你走以后,我每天都在拼命认识这个世界。”
——“葡萄是甜的,我想买给你吃,柠檬很酸,我可以榨成汁,配上蜂蜜让你尝尝,我跟厨房学会了包饺子,会写很多字,看了不同的书,见过无数不一样的人,了解你让我了解的新的世界,但是为什么,全都是你。”
——“别人会说的话,我都能说了,别人懂的常识,我也懂了很多,我不是个一无所知的傻子,能不能求求你,别看他们,多看我一眼。”
——“我知道那不是发情期,那是我对你的欲望,我一无所有,可还妄想拥有你。”
——“瑶瑶,对不起,到现在我还是没有明白什么才是你要的爱,但我的所有感情,我的身体和命,全部只属于你一个人。”
——“够不够,换你爱我一次?”
第32章 大雪里被赶走[三更合一]
喻瑶站在人来人往的街边, 周围光影重重,黑下来的天色和渐次亮起的各色灯火寂静又遥远。
她把信从头到尾看了几十遍, 中途剧组同事经过,很多次跟她打招呼,她恍惚动了,又好像始终定在原位,听着自己一下一下,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重新把纸折起来的时候,喻瑶已经能背下里面的内容,每个字长得什么样子,被他写得英挺或是风骨, 她都历历在目。
在她的记忆里, 诺诺写字还青涩, 组成句子要花时间, 一整段话会吃力,他总是羞赧地低着头, 怕被她嫌弃,想要她在乎。
是哪一天开始, 他有了这么多她不知道的改变。
喻瑶朦胧想起, 很久了, 她已经快一个月没好好看过他,没真正让他走近。
那些相濡以沫的亲密和缠绵,就只有诺诺在眷恋吗,其实舍不下的人, 明明是她。
喻瑶刻意压抑的思念在一封手写情书里尽数爆发,她固守的屏障终于不堪一击,像被薄薄的信笺压弯, 在诺诺最后一句的提问里倒塌溃败。
诺诺用整个自己,还不够换来他想要的吗?
人的情感哪有那么明确的界限,爱也无非就是斩不断,放不开,想独占,会吃醋,在意,想念,期盼能如胶似漆,昼夜不离,有把对方据为己有,拆吞入腹的欲望。
她都有。
他比她更甚更强烈。
那怎么……就不能是爱情?
跟诺诺分开得够久了,她的忍耐早就超过了限度,一个月也眼看着就要到期,她该挣扎的都挣扎过了,难道还没看清自己吗?
就算再给她三个月半年或者更久,她的心已经长在诺诺身上扎了根,也都是一样的结果。
不懂情爱的人也许根本就不是诺诺,是她才对。
她忐忑,她瞻前顾后,一边为他沉溺着迷,却一边彷徨,而诺诺从未动摇过,就算遍体鳞伤,头破血流,也永远义无反顾地守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