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
作者:
玉倾欢 更新:2024-05-25 01:55 字数:4641
晏枝点头:“洛小将军,昔人不在,好自珍重。”
她转身离开,徒留洛无戈站在冰冷湖心亭,被冷风贯穿身体。
——
后来,洛无戈那边再邀请晏枝过去,想要拿下兵部的一个官职,正巧晏靖安有意向圣上表态,一来二去,讨价还价,让了个不大不小的官职出来,谈成了这笔交易。
原以为这事还要拖上一段时间,晏枝早就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却没想到第二天,孩子就送上了门,丽娘抱着孩子不住啼哭,还想跪下来磕头,都被晏枝拦了下来。
一直住在香怜家不太方便,晏枝便将丽娘和孩子接回穆府,看到牌匾上的穆字时,丽娘一怔,不敢相信地看着晏枝:“您、您是穆府的大夫人?”
“是。”
话音刚落,丽娘又要下跪,晏枝耐着最后的性子扶她起来:“说了别跪,我不喜欢别人跪我,你奴性太重了!”
“落、落皓有愧于您……对不起,穆夫人,落皓不该害您!对不起!对不起!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们!饶了我们吧!”
“你才知道我是穆府的大夫人啊?”晏枝无奈地说,“我要是打算怪罪你们早就动手了,还会跟洛无戈磨半天嘴皮子让你们母子团聚?”她能理解,经历了这么多,丽娘的性格已经从谨小慎微变得战战兢兢,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像惊弓鸟一样全力防守,于是耐着性子解释道,“我的确对穆落皓有恨,他做了那么多恶事,还想杀了我,但他已经伏法了。我虽是个有仇必报的人,但从不支持以暴制暴,他得到了应有的惩罚,我也不会把他的罪过扯到别人头上。”
她见丽娘情绪缓和了一些,又继续道:“我想让你们母子团聚,不想这世界上又多一个没有母亲的可怜孩子。”
这一刻,她想起了穆亭渊,那个孩子外表坚强,内心脆弱,便是因为从小没有父母在身边陪伴、呵护。不知亭渊现在随岑先生去了哪里……一切可还安好?
这件事算是尘埃落定,但荣安王得了便宜,还要摆晏枝一道——和孩子一并送来的居然有一张账单,是穆落皓委托花悦庭照顾产妇和孩子的所有费用,事无巨细,小到丽娘剔牙用了几根牙签都算上了。
荣安王实在是个狡猾的聪明人,晏枝原本还打算等孩子顺利接到手后立马反打一耙,有丽娘作证,她曾被关在花悦庭,在梁帝那胡搅蛮缠,挑拨离间,闹上一通,让梁帝更加怀疑洛霞笙与流寇有关。
但现在,对方态度摆得很明确,他们确实在帮穆落皓,把娘俩照顾得这么好,花了这么多钱,怎么可能软禁丽娘?这些编造出来的大把财物可以完美地理出一个丽娘母子俩的生存轨迹,不给晏枝任何机会。
晏枝气得骂了一句老狐狸,但看着丽娘母子团聚,值了,也算是替穆亭渊解决一个日后的障碍。
看着丽娘抱着孩子走进后院,前来讨债的花悦庭管家搓手等着晏枝付钱——谁不知道现在锦绣里生意红火,是北都最有名的成衣店,身为锦绣里的当家,晏枝赚得盆满钵满,这些费用不算什么。
晏枝一把扯过单子,对管家道:“先放我这,我回去对一对,要是丽娘记不得的都不能作数。”
“什么?”管家一怔,“她不记得的钱就当没花?还有这道理?!”
“那当然,你们凭空写了这么长一张单子,漫天要价,无凭无据的,我怎么可能给!?”
“这……这接生的东西总该给吧!都是合情合理的!还有一棵吊命的老参呢!”
“哦,那再给你多添二两,多了没有,别胡搅蛮缠,再闹就报官了。”
两边争执不休,晏枝最后随便给了他几两银子便让家丁把他赶了出去。
管家欲哭无泪地站在门口,看着手里的碎银,不知如何回去交差。
第71章 ===
丽娘和儿子团聚, 重回穆府,晏枝寻了个分支的族长老替那小孩办了认祖归宗的仪式,正式把名字写在了穆府的宗谱上。
当晚, 穆府给小孩补办了一桌酒席, 全府的下人都得了半日休息时间, 在院子里吃上了酒席。
这事算是暂且定下。
朝中一时风平浪静。
这日一早, 晏枝被晏明珠叫去宫中陪她, 姐妹俩坐在软榻上说着闲话, 晏明珠问了下时间,对晏枝道:“陛下差不多快到了。”
晏枝颔首, 晏明珠听着外面的动静,对晏枝道:“枝儿你也是好脾气,竟是能容得下那女子回穆府,你忘了当初穆落皓的歹毒心思了?”
“我怎么会忘?”晏枝道, “我当然记得,只是这事与孩子无关。姐姐可能不知道,当初我被困在花悦庭的时候曾经碰见过丽娘,那洛霞笙心思歹毒,想把丽娘和她的孩子分开, 那时候, 小孩和大人都在哭, 哭得声嘶力竭,但那些侍卫还是强行把他们分开。”
她难过地说:“我那时候想,这孩子从小没有爹娘陪在身边多可怜呀, 姐姐,娘亲去得早,我总是在想, 如果娘亲一直活着,能看着我长大,多好。所以,出来后,我想方设法让他们母子团聚,免得我总是会梦到那孩子啼哭不停的脸。”
“圣上重子嗣,大梁以孝道为先,你做得很好,只是那个洛霞笙……她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对你?”
“我也不知道,”晏枝道,“可这事……姐姐,我觉得很奇怪。”
晏枝听见院子外有驻足的声音,道:“那日我想方设法从花悦庭逃出来之后,在半路上遇上大稷山的流寇,他们像是一直等在路上,只为了杀我。我不懂我做了什么事情能招惹来那群煞神,而且,这事太巧了,有时候联想到那日方鼎跟我说的话,我觉得……洛霞笙一定和大稷山的流寇有什么关联,但陛下总是不信,姐姐……”
“别乱说!”晏明珠呵斥道,“这事便到此为止吧,你若是心里过不去,姐姐想办法替你教训那洛霞笙,但是大稷山流寇一事绝不可在陛下面前提及,你可明白?”
“明白,”晏枝道,“我就是和姐姐发发牢骚,不然一直憋在心里,我不痛快。”
晏明珠笑了笑,吩咐下人端上新进贡来的蟠桃给晏枝吃几个尝尝鲜。
过了片刻,晏明珠身边的大丫头来报:“娘娘,陛下回了。”
“嗯,”晏明珠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担忧地问晏枝,“枝儿,我们为何不正面告发洛霞笙?”
“洛霞笙是荣安王的义女,姐姐知道圣上重子嗣,一向与荣安王交好,我们现在手头没有能指认洛霞笙的明显证据,只能先种下怀疑的种子。”
“如果没有能催熟种子的,这种子岂不是要烂在泥土里?”
“自是有的,”晏枝轻笑,“速度快慢就看杨少秋杨小将军的了。”
杨少秋奉命剿灭大稷山的流寇,于半月后大胜而归,生擒敌首,共收缴万两钱财,百余兵刃,活捉匪寨上下共七百二十五人。
这些流寇本来是洛霞笙强大的战力,可如今早早就被剿灭殆尽,洛霞笙元气大伤。
晏枝没有刻意去询问情况,当天晚上,杨少秋就递进来拜访的书函,邀晏枝一见。
为了避嫌,两人在穆府会面,杨少秋面色沉重,一看到晏枝便迎了过来:“穆夫人,你说的果然是真的!”
晏枝问道:“杨小将军从何得证?”
“我抓到你说那人,严刑拷打后,他果然说出了与洛霞笙之间的关系!我当真没想到,洛霞笙竟是胆大包天,敢和大稷山的流寇头目结拜成兄妹!”
“杨小将军,洛霞笙是荣安王李景华的义女,事关皇室颜面,你不可操之过急,找个机会呈禀陛下。”
“我知道。”杨少秋正色颔首,“我听你的,没打草惊蛇,这次突袭来得突然,匪寨里很多人都没准备好,我将他们彼此隔离关押,免得他们互通有无,交换证词。”
“杨小将军聪慧!”晏枝不吝赞叹。
杨少秋俊俏的面皮一红,嘿嘿傻笑了两声,他端起茶水饮了一口,舔了舔嘴唇,道:“那、那什么……我先回去了。”
晏枝站起来,送他到门口。
杨少秋忽然回头,忐忑不安地问:“穆夫人……我想问你个问题。”
“怎么?”
“你……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给穆家大老爷守寡?”
晏枝想了想,现在只是图这个身份方便,守一辈子寡应该是不可能的,哪怕知道杨少秋的心思,她也不能这样骗他,于是她摇了摇头,道:“不知道,我还没想好,以后若有机会,大概是会出府。”
“哎……什么机会?”杨少秋有些摸不到头脑,憨憨地看着自己。
晏枝噗嗤一笑,心想,她虽然对杨少秋现在没有男女之情,不代表以后也没有,杨少秋少年英杰,家世、模样、性格和人品都是上流,若是以后,嫁给这样一个实诚心的人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她笑着说:“待以后,遇上一个如意郎君,我就改嫁给他。”
杨少秋缓缓瞪圆了眼睛,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瞬间整张脸红了个彻底,但随后又露出懊恼的神色,他耸了下鼻子,像是只忧郁了的大犬,低着毛茸茸的脑袋,道:“……怎么我就不行吗?”
晏枝权当没听见,把他送出府,回想杨少秋的模样越想越是有趣,晚上收到穆亭渊来信后便把这事写在了信上。
几日后,晏靖安从朝上下来,换了一身便服便往晏枝府上来了。
他与晏枝说了些体己话,便蹙眉严肃地道:“枝儿,洛霞笙那事怕是不成了。”
“怎么?”晏枝担心地问,“出了什么变故?”
晏靖安摇了摇头,道:“我们的计划没有问题,但是——那洛霞笙竟是喻妃的女儿,是皇嗣!圣上重视后嗣,便是洛霞笙犯下谋逆大罪,他也不忍心处死。”
“哦?”晏枝没想到这么快就把洛霞笙的身份搬了出来,不过这确实是寻得一线生机的最后办法,看来之前铺垫在梁帝心中的种子生长出了无数藤蔓,死死地裹住了梁帝怀疑的心。
她问道:“圣上最后是怎么处置的?”
“圣上让她和洛无戈一同去战场,生死有命。而且,当大军班师回朝,若是洛霞笙没立下一等大功,那她只能留在边关,往后余生不得踏足北都一步。”
晏枝心想,这已经是最严重的惩罚了,这次吐谷浑大军突袭,边关压力极大,洛霞笙想要立下战功,必然要兵行险着,生死难料。
梁帝这是气不过洛霞笙勾结匪寇,却又不忍心让李氏子嗣折损在自己身上,才会懦弱地选择逃避,交由命运决定洛霞笙的生死。
也足够了。晏枝心想,事到如今,洛霞笙很难再翻出什么浪花,她所依仗的筹码在这个故事线里都不再是她的所有物,财富、地位、权势、名望和追随者……她一无所有。
以后……就看命运的安排吧。
晏枝又问了晏靖安一些朝中的情况,确认时局正在掌控中后才放下心。
五日后,洛无戈率军平定边关动乱,洛霞笙随同。
十日后,本该是晏靖安起兵谋反被活捉在宫殿里的日子,晏靖安平静地上过朝,跑来穆府蹭晏枝的饭,父女俩闲话家常,岁月静好。
往后一日日,晏靖安心性越来越沉稳,梁帝对他的信任越积越多。因着洛霞笙,梁帝不再将自己的信任全部托付给荣安王李景华,反倒开始施行制衡一道。
待晏枝确信,晏家不会破灭之后便全身心地操办起自己的生意。
她请了高人将蚕树种成林,养了肥硕的蚕,吐出最顶级的丝,交由技艺最醇熟的工坊制成布料,放在锦绣里做成最美的衣裳。
所有北都的贵族女子都以拥有一件锦绣里的衣裳为荣。
日子一日日过去,她与穆亭渊经常通信,所有往来书信都被她存放在一个铁盒子里,见证着一个男童长成少年,又长成了青年,见证了他一路跋山涉水所走过的风景。
小盒子的最上方放着一张晏枝最喜欢的书信。
穆亭渊的文字彻底褪去了少年稚气,带着几分锐利的锋芒,又能让人仿佛看到他落笔时的缱绻温柔。
上头写着——
“所有的明山秀水,我都想带你去看。”
眨眼间,八年已过。
晏枝在铺子里对完账本,打了个哈欠,恹恹地趴在桌子上。
莲心担忧地问:“夫人,你没事吧?”
她昨夜染了风寒,半夜起了烧,今早喝药把那股劲下了下去,但让她身体有些疲乏。
晏枝吸了吸鼻子,接过热水喝了一口,妥协地说:“回去歇着吧,感冒真是越熬越糟。”
晏枝刚站起来,忽然一阵头晕目眩,她稳了稳身子,道:“不行了,备张床,我在这睡会儿。”
“夫人,”三才拜道,“方才来了封信,是亭渊少爷的,送信的驿使说,路上碰上地龙翻身,山石滑落把路堵了,好些日子才疏通开。”
“难怪这月的信晚了这些日子,山石滑落,蜀道难,不知道他有没有事情。”晏枝拿过信,展开一看,惊喜地笑了起来。
她抬眸看着三才与莲心,柔声道:“亭渊要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