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节
作者:
北途川 更新:2024-05-25 12:57 字数:4171
她还在担心小植的眼睛,她满心都只希望她的眼睛不要再恶化,甚至有所好转,可如今不知道谁要在背后捅她的刀子。
若她一直待在后宫,这日子只是开始罢了。
这夜里下起了暴雨。
沈荞迟迟没有入睡,毓儿和阿景来过一趟,原本活泼的两个小鬼,大约也知道如今境况不对,而收敛拘谨许多。
毓儿轻轻抱住母亲的胳膊,细声问道:“母亲是不要父皇了吗?”
沈荞低着头看她,她不是个合格的母亲,不会哄孩子,也常常不够细心,可司马珩打仗去之后,这两个人小鬼是她手忙脚乱带大的,她曾经因着两个小鬼夜半哭泣摸不着头脑,哄完这个哄那个谁也哄不住,然后同二人一道哭,哭得嗓子哑了,头昏脑涨,哭到大家都累了,各自去睡觉。
她也因为毓儿生病彻夜未眠过。
阿景换季的时候常常发烧,他发烧了总是格外黏人,沈荞便抱着,一整宿都看着,不忍假手于人,怕他醒来看不到母亲而难过。
她自己生的,自己养的。
怎会不上心。
沈荞喉咙哽咽片刻,而后摸了下毓儿的头,“你是大临的公主,是所有女子的表率,所以你要坚强,要勇敢,你父皇许你在太学和世子们同样读书,是觉得你并不比男子差在哪里,莫要辜负了父皇的信任。”
毓儿还小,但母亲的弦外之音她听懂了,是告别之意。
毓儿很想哭,但她只是眨巴了下眼,逼退了眼泪。
先生说:“人各有志。”
是说,每个人的志向和选择都不同,要尊重旁人的选择。
毓儿并不是特别懂这句话,但她不想母亲难过。阿景说,以后父皇会立皇后,纳其他妃子,母亲不喜欢这样,母亲没有错,错的是父亲,可父亲似乎也没有错。
她那日方问过,先生说,自古以来君王都是如此。
那么到底是谁错了呢?
毓儿心事重重回了紫宸殿,睡不着,去敲阿景的门,阿景睡眼朦胧地看着她,“阿姐。”
毓儿便觉得气愤,“母亲都要走了,你还睡得着。”
阿景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要走,走去哪里?”
毓儿小脸皱着,恨铁不成钢地揪他的耳朵,“你真是个笨蛋。”
阿景不笨,父皇常常夸他聪慧仁善,有仁君之相。
可姐姐说他笨,他便反驳的余地都没有,因为姐姐很凶,而且姐姐背书比他要快,确实比他聪明。
阿景最后被毓儿从床上拉了下去,“阿姐,我们去哪儿?”
“去哪儿,去找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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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您休息吧!”小植过来劝。
沈荞扶住她,“你怎又起来了。”
“无妨,只是看不大清,清和宫我却熟得很,不妨事。奴婢做下人惯了,不做些事,总觉得不安。”叶小植脸色有些差,因着总觉得伤感。
她年纪还不到能出宫的年纪,若是现在走,需要颇费周折,沈荞却恰巧同司马珩闹不愉快,昨日同王生说,王生一口承下,说包在他身上,可没想到,今日却传出来这事。
沈荞总觉得心突突地跳,不安。
“就睡了,你也早些睡,我让兄长在城外置办了一处房子,待你出了宫,就同母亲一起住。”
叶小植点头,“劳娘娘费心了。”
外头一声惊雷,粗壮的闪电劈亮夜空,咔嚓一声巨响。
沈荞没来由颤了一下,外头恰巧有人通传,“禀娘娘,鄂伦族王女朵婀,刚刚殁了。”
沈荞后背凉了一瞬,看向叶小植。
叶小植仍懵懂着,并不知道这与她有何关系。
没多会儿,大约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错乱的脚步声远远传来,门侍通传,说宗□□的人来了。
宫里头下人乃至嫔妃犯了事,都归宗□□管。
沈荞起了身,推开殿门往外看的时候,洋洋洒洒来了十几个人。
领头的太监行了礼,躬身说:“冒夜叨扰娘娘,实在是不得已。朝露殿的娘子出了事,奴才等要带您的侍女叶小植回去审问。”
沈荞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这是何道理?我的侍女一直在清和宫养病,从未离开过我身边,同她有何干系?”说是被叶小植吓的,可太医也说了,只是突发恶疾,单纯因为看到叶小植眼睛被吓到,也不至于人没了。
此时来拿人,恐怕是因为她不详,而非她杀了人。
如果今天沈荞让他们带人走,明天他们就能告诉她,叶小植在牢里突发恶疾走了。
太监表情为难,“朵婀娘子死的蹊跷,临死前生了一场古怪的病,盖因娘娘的侍女,故而奴才们才要带她去盘问一番。娘娘放心,宗□□向来公正守法,若娘娘的侍女无事,奴才们必不会为难她。”
大雨滂沱,将整个皇城泡在水里,沈荞的心也像是被泡在水里,冷冰冰的。
她脸色苍白,只问了句,“陛下叫你们来的?”
他明明知道,小植对她来说有多重要。
太监垂首,“已去请示过陛下,陛下叮嘱奴才们,莫要扰了娘娘休息。”
那意思就是,可以带人走。
沈荞气得胸闷,咬着牙,咬得后槽牙疼,她才吐出一句,“朵婀娘子去了,本宫自是惋惜。只是小植最近病着,若是被你们拘去了宗□□,怕是受不了。这样好了,把她软禁在清和宫,本宫亦自请禁足清和宫,待你们查清原委,带着证据过来,本宫随你们处置。”
沈荞乃一宫之主,但她从未自持身份,因着觉得没必要,可如今却不得不端着架子。为着告诉他们,虽然她同司马珩还闹着别扭,可她如今仍旧还是后宫唯一的妃子,且高居贵妃之位,若是有哪个宵小觉得她对付,那便是笑话了。
“娘娘别让奴才们为难了。”
沈荞并不退让,“你们却是在为难本宫。”
两相僵持,司马珩到的时候,就看见沈荞倔强地站在门廊下,雨水狂乱,已然打湿了她的衣服,近旁太监垂着头,全无察觉,叶小植看不见,亭儿是个哑巴,劝说不能,只能几次去拉她,试图叫她不要站在雨里,可沈荞正在气头上,浑然不觉。
司马珩大步走了过去,列旁太监们一个一个跪了下来。
沈荞看见司马珩,那气愤便化为委屈瞬间席卷上来。
她仰着头,倔强地问他:“陛下究竟是觉得小植不详,还是她确实有罪。您若要处置她,不若连臣妾一并处置了。”
司马珩蹙眉看她,把外袍解下来披在她身上,“便是为了这点小事,你要大动干戈?既有嫌疑,叫他们带人走就是了,孤还没死呢!你倒是怕他们戕害你的侍女?”
沈荞眼泪倏忽就落了下来,不是难过,是气的,气得狠了,连理智都没有了,她狠狠推了一把司马珩,带着哭腔和气愤说:“陛下眼里,便是没有大事吧!左右不过一个侍女罢了,被冤枉了就冤枉了,有什么要紧的,便是死了,也有千千万万的侍女供您驱使。臣妾不该大动干戈,臣妾也不该斤斤计较,您是天子,九五至尊,臣妾该一字一句全听陛下的,我左右不过是个妃子,我哪里有资格忤逆您,我便是连不高兴的资格都没有,连您娶妻纳妾选择独身的资格都没有,我如今连维护自己的侍女的资格也没有了。她陪臣妾这么多年,便是个阿猫阿狗,也有感情了,臣妾连为她说句话的资格都没有了!”
沈荞气昏了头,仿佛连带着这些时日的委屈都一并撒出来了。
他说什么都是轻飘飘的,显得她费劲心力的样子像个小丑。
她气得大喘气,怒目瞪着他,推了他一下还觉得不解气,又捶了他一下,只是她生着气,本身也没力气,打他像挠痒痒一样。
司马珩低头看了她会儿,不知道她骂完了没有。
叶小植又惊又惧,她心里一直知道娘娘有主意,却还是第一见她这样直白地呛陛下,这已然是大不敬了,她害怕陛下生气,于是噗通跪了地,声音颤抖地说:“陛下,娘娘,奴婢一条贱命,愧不敢当,奴婢任凭处置,绝无半分怨言。”
沈荞说了那么长一段话,大脑缺氧,一瞬间险些站不稳。
司马珩一把扶住她,顺势将她抱了起来,大步往屋里走去,沉声丢下一句,“都退下。”
院子里宗□□的太监们面面相觑,最后看了一眼叶小植,没敢再说拿人,退下了。
只是心里嘀咕,陛下是越来越荒唐了。
“你放开我,你干嘛!你放我下来。”沈荞挣扎着,满脸写着气愤。
他总是这样,惯会粉饰太平,嘴上一副事事为她好的样子,可到底如何,鬼才知道。
司马珩边走边脱她湿了的衣服,到了床边,沈荞便□□了,她面红耳赤羞愤欲死,怒瞪着他,“陛下到底要干嘛!”
司马珩将她放在床上,倏忽说了句,“你好好说就是,孤又不是不讲理,何故把自己……气成这个样子。”
沈荞看着他,他表情似是无辜,一副“你看你还生气了”的样子。
沈荞便觉得牙根痒,那气愤无法消解,然后沈荞忽然倾身。
司马珩以为她要抱他,忙上前一步张开手臂。
沈荞趴在他脖子上,狠狠咬了一口。
第六十三章 欠挨打
沈荞泄愤似地咬他, 恶狠狠的,像是要把他吃了。
司马珩一声不吭,任她咬着, 只是有些意外, 不大明白她为何这样恼。
过了许久,沈荞才脱了力, 却仍是抵在他肩头,眼泪没入他的衣领。
“孤已经交代了容湛亲自去看着, 此时人已经在宗□□了, 宫里那点事, 孤比你更清楚, 不会叫你难办,你为何, 如此不相信孤?”
司马珩脸上沉肃,他很早便发现了,沈荞不信他, 丝毫都不信。
“孤能做的不能做的都做了,满朝文武都在逼着孤, 连你也来逼我。”司马珩眉眼紧蹙, “这么多年, 孤何曾做过半点对不起你的事, 让你至今都无法交心。你告诉孤, 这到底是为何?”
沈荞表情呆愣片刻, 继而苦笑出声, “陛下说让容湛去看着,可臣妾不知道。”
因为不知,所以恐惧。
“你也没有来问孤。在你心里, 孤便是生气了丝毫情谊不顾,故意叫你为难的人。”
沈荞直起身,“臣妾并未这样想。只是陛下万人之上,自然自信一切皆在掌控之中,臣妾什么都没有,所以只知道,此时蹊跷,人不能离开我的视线。臣妾能握在手里的太少了,做不到您这样自信自傲。”
“说到底是你不信孤罢了,不信孤会为你打点好一切,便是立后也是,孤要考虑的很多,但孤从未将你放在末位,你便是不愿意,可曾开诚布公地跟孤谈过。”
沈荞看着他,并不懂他在说什么,“有些话不必说得那样清楚,对谁都难堪。”
“可有些话必然要说清楚。”司马珩只问她,“你到底是不想孤立后,还是不想卷入纷争,还是单纯想找个借口离开孤。”
沈荞看他脸色,顿觉荒唐,能说吗?可以说吗?结果是什么?第一次见他之时,沈荞只能跪着,跪得膝盖疼,连揉一下都不敢,呼吸声放得极缓,生怕不一小心就被砍了头,后来得到了他的青睐,沈荞日日哄着他,说话字斟句酌,生怕惹他不高兴,日子渐渐好过了,再然后平步青云,从一个民女,坐到了贵妃之位,诞下皇帝的长子长女,在后宫里横行无忌。
便是如今,她甚至可以公然斥责他,除去担心小植的因素,何尝不是觉得,他不会动她。
沈荞没有不信他,只是不敢信,更不敢全信。
沈荞声音倏忽软下来,“陛下待臣妾情深义重,是臣妾过于担心小植,失礼了。”
司马珩冷哼一声,“孤想听你一句心里话,便是这样难,刚才不是骂得很痛快,这会儿又想装哑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