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卿“哦”了一声，没什么反应，撑着脚尖靠在楼梯扶手上，纤细幼圆的指尖无意识地抠挖着扶手上的浮纹。
  顾母转头看着顾卿魂不守舍的样子，好笑道：“想你昱章哥哥了？你昱章哥哥下个星期去美国读书，到时候会回来一趟，总是见得着的。”
  顾卿一下停住了磨来磨去的指头，没反应过来。他有点听不懂，感觉顾母和自己关心的完全就是两码事。
  “去美国读书？”
  嗓子有点颤，顾卿有些控制不住，过了好一会又问：“那……去多久啊……”
  顾母一心只在营养汤上，自顾自说着：“嗯，拖了这么久，也不知道这孩子怎么想的。现在这个时代，哪个不是海归啊，常春藤啊，就你哥哥。不过我看他现在也想通了，出去正好，我也不用为这事天天操心了……多久？这个还不清楚，起码得三四年……”顾母絮絮叨叨，待说完，转头一看，顾卿早就不见人影了。
  “这孩子倒是乖的，我刚想让他别老是站着，赶紧回床上呢。”顾母笑着和何婶打趣。
  何婶有些担忧地看了眼楼梯口，转头应和：“可不是，阿卿是个乖孩子，从来不让人操心。”
  顾卿有些不舒服，像是难过，又像是生气。
  回了房间后便觉得更加气闷，拿起琴谱翻来覆去，一个个小蝌蚪像是长了翅膀似的，乱七八糟，看也看不进去。顾卿谱子一甩，倒头便趴在了床上。
  余光看到放在一旁的电话，顾卿看了两眼，咬了咬唇，便一伸手拿了过来。
  顾昱章的电话号码他是烂熟于心的。
  电话很快就通了。
  但是没有往常那个人好听的嗓音，他的昱章哥哥在电话那头沉默了。
  顾卿突然就委屈了。
  他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不先给他打招呼。
  顾昱章其实知道顾卿为什么给他打电话。他留出一个月的时间，就是为了不让顾卿多想，可是自己是不能去见他的，顾昱章一直都知道只要面对顾卿，后悔对他来说就是眨眼之间的事。
  他舍不得。
  索性还是不见了。
  时间拖得长一些，顾卿也就不会想太多。
  可是当电话那头隐约传来顾卿的哭音的时候，顾昱章觉得自己还是败了。
  败得一塌糊涂。
  当天晚上，顾昱章就赶回了顾家。
  顾卿其实已经睡着了。
  白天哥哥和他说晚上会回来看他，他虽然生气，但也是开心的。
  毕竟还小，何婶晚饭做得好吃，这难过的事也就暂时放一边了。
  顾昱章小心推门进房间的时候，就看到顾卿的侧脸被门边漏出来的光照得柔和恬静。
  顾昱章在门边站了好久，久到顾卿从梦里稍稍清醒，恍恍惚惚地看着像是自己哥哥的人影，呢喃：“哥……”
  顾昱章的心一下就化了。
  “嗯，吵醒你了。哥太忙，回来得晚了。”顾昱章慢慢走近。
  顾卿迷迷糊糊地揉眼，待看清，秀气的脸上立马笑眯眯，“哥哥！”
  光线很暗，翎羽一般黑长的睫毛在水汽氤氲的眼眸上突然就灵动了起来，顾昱章笑了下，伸出食指抚了抚顾卿的眼睫毛，顾卿嫌痒，呵呵笑着。
  第25章
  顾昱章不说话，坐在床边看了好久，顾卿从一开始嘻嘻哈哈看到哥哥的兴奋劲中安静了下来，眼一眨一眨地看着顾昱章，隔一会还打个哈欠。
  “哥，你为什么要去美国啊。”顾卿揉了揉眼睛，哈欠连天，泪眼朦胧地问。
  顾昱章笑了笑，但是这个笑在黑暗里也没有传到顾卿的眼里，“阿卿在家要听话，按时吃饭，不许挑食。少吃糖，别皮，出去一定要和秦叔说。”
  顾卿好后悔问，这下睡意更重了，偏偏又睡不着。
  “哦……”顾卿拉起顾昱章搁在床边的手掌，放到自己身前看了看，顾昱章的手掌很大，完全能把自己的两个手都包住，手指和他的一点都不像，自己的手指纤细得脆弱，看上去没什么力，顾昱章的就不是，修长，关节分明，掌心温暖。顾卿打了个哈欠，含含糊糊：“何婶说你过年就回来啦，哥哥你要回来给我过生日！”
  顾昱章伸出拇指按了按顾卿的眼角，没有说话。
  顾卿自顾自，吧啦吧啦地说要什么礼物，美国有他最喜欢的动漫人物手办，他要他的哥哥给他带回来。
  顾卿最后睡着的时候，都是笑着的。
  顾昱章从头至尾都沉默，给他掖了掖被角，俯下身，一个冰凉的吻落在了顾卿的眉心。
  “阿卿。”
  顾昱章在走之前彻底断了西藏那里和路申的联系。四川的铁路之前是许甫道的一个部下在管，叫白明。顾昱章三番四次去四川就是和他见面。
  白明这个人表面看上去像是许家在川地的代表，但是实际上，白明有自己的主意。顾昱章第一次和他打交道的时候就看出来了。之后的几次，不过就出让铁路权双方商讨各自利益得失。
  就在顾昱章赶回去见顾卿的前一星期，白明亮出了底牌，他要顾家支持他入主西藏的基建。
  可是这几年的基建都是陈家一手包办，顾昱章在看到这张牌之前隐约已经想到了，所以让邱华提前去京里问王肃公拿到了藏区的投标。
  但是，顾昱章骨子里还是顾老爷子的狐狸心，指出铁路权一开始也不是白明一手办起的，这事还有余地，基建工程全部给你白家，掰掰手指头，顾家不做这吃亏的生意。白明到底是没什么底气，想想自己死守个铁路也没什么出路，让就让吧。最后硬是逼得白明让出三十二个点给顾家，顾原忠。
  后来顾原忠拿到合同书，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儿子这一仗打得漂亮。
  后来，很久之后，顾父才想通了自家儿子为什么拼命去争这三十二个点，还不是怕自己失望，转而怨到顾卿身上。虽说顾父不是这样的人，但是顾昱章的心思，有时候实在让人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