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不小心，被你发现了。”苏晋摇晃着折扇，掩唇轻笑，从窗户一个闪身便进了屋子。
  沈千澈垂眸瞥了眼睡在外面孔凝华，看着一袭紫色华服的苏晋，忍不住微微皱眉，“你到底是何人？”
  苏晋优雅地转身坐在一旁的桌子上，微微抬手端起清茶，揭开茶盖，轻轻闭上眼感受着那一缕热气升腾，半晌，才缓缓开口，“丞相大人记性如此不好？难不成还要我第二次介绍自己？”
  虽是调侃的一席话，苏晋的语气却不带一丝一毫的温度，就连那眸子也没有任何波澜。
  “你是不是百里元颢的人？”孔凝华丝毫不与他拐弯抹角，直接步入主题，惹得苏晋刚刚下喉的一口茶水差点给喷出来。
  苏晋抬手轻轻擦拭嘴角溢出的茶水，故作镇定地放下茶杯，狭长的桃花眼戏谑地看孔凝华，对视良久后，才幽然开口，“你是希望我是百里元颢的人呢？还是不希望？”
  孔凝华垂眸深思，默不作声。
  坐在孔凝华身侧的沈千澈自然感觉到了她微微有些颤抖的身子，抬手搂过她的肩，给予她一个放心的微笑，才转过头看着苏晋，漠然道，“阁下可否坦诚相待？”
  沈千澈始终有一个疑问，为何孔凝华对百里元颢有这么强烈的敌意，奈何百思不得其解，偏偏孔凝华又不愿告诉他。
  苏晋仍云淡风轻地笑着，仿若看着他的两人都不复存在，天地间似乎就他一人一般，将万事万物都抛诸脑后。
  “丞相大人可否记得掠风？”苏晋挑眉轻道。
  沈千澈微微皱眉，当日他离开大漠之时就发觉了掠风野心勃勃，不是一个可以委以重任的人。
  “上次你可是直接叫他沈千澈，为何此番却如此生疏客套，叫起了丞相大人？”孔凝华唇角扬起一个浅淡的弧度，凤眼落在苏晋宽大的衣袖上绣着的一只栩栩如生的蝴蝶。
  苏晋清冷的眸光淡淡地落在孔凝华的身上，漫不经心地说，“毕竟我只是一介草民。”
  不知为何，听到苏晋这样说，并没有作为草民该有的对官的尊崇，反而只是平淡地对待。
  原本就有些昏暗的房间，因为刚刚苏晋的破窗而入，窗子被打开一直没有关闭，突然吹来了一阵凉风，烛火忽明忽暗，使整个房间看上去都那么的不真切。
  “掠风怎么了？”沈千澈不禁有些担忧，若是大漠发生变故，那京城也一定危在旦夕。
  看着沈千澈担忧的神情，苏晋唇角勾出了一丝笑意，在吊起别人的好奇心之后，他偏偏不愿开口了。
  缓缓抿了一口茶，虽没有最初的热气腾腾，却也不是冰凉的，品了好一会，苏晋才缓缓开口，“你觉得掠风是何种人？”
  此话一出，沈千澈便僵住了，让他说出掠风是何种人，他还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连在大漠里与他最为亲近的拓拔野，他也不知道他心里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若说是为了复仇，还不如说他对家乡的思念驱使他占领了那一大片的土地，从今往后，再没有人能够将他赶出大漠。
  有时候，人活着就是为了争口气，不是么？
  “用人之前，仔细考虑一番，再决定。”苏晋沉声道，目光只在沈千澈身上停留了一秒便移向孔凝华。
  “善海大师曾言，看不穿你的命格。”苏晋清冷空灵的声音回荡在孔凝华的耳畔，恍惚中，她又记起了那个解签的老僧。
  她本就是重生之人，看不穿也十分正常，甚至可以说她往后的人生是好是坏，就看她自己如何去创造了。
  孔凝华忍不住扬起眉角，勾唇一笑，故作轻松地调侃以掩饰她心底的那一抹忧虑，“苏晋真如丞相大人一般，每次都喜欢在半夜破窗而入，癖好着实有些异常。”
  “我本不该插手凡尘之事，只是奉劝你二人往后一定要小心行事，否则行差踏错，便是前功尽弃。”苏晋悠然道，略带磁性的嗓音却漠然地没有一丝情绪波动，仿佛只是在平淡地叙述着一件事不关己的琐事。
  “同是凡尘人，亦染凡尘事。”孔凝华轻哼，对苏晋漠然的态度十分不满，按照他的话说，仿若自己真是超凡脱俗的散仙一般。
  苏晋冷笑，一双毫无波澜的墨色眼眸总算泛起了一丝涟漪，淡淡的说道，“那是没法选择的，在这浮躁的世界，我只想做一个自由自在的闲人。”
  忽然吹来一阵微风，撩起了苏晋月白色的发带，墨黑的长发也随风飘动着，看起来倒真有一些绝尘之气，再加上紫色华服，更显华贵，高不可攀。
  “若真是可以自由自在，又哪来这么多的烦恼？”孔凝华微微叹息，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她也想自由自在的生活，可是她做不到，曾经的她或许是无忧无虑，但是现在无论如何也是做不到的。
  沈千澈抬眼看着孔凝华一脸忧思，仍是想不明白，久居深闺的她何来这么多的忧愁，虽然亲娘早逝，往日也不受家里人重视，可好歹也是嫡女，为什么总是如此多愁善感。
  “苏晋，我认识你么？”孔凝华突然发问，不知为何在刚刚微风撩起他的墨发的时候，竟然有一种十分熟识的感觉。
  苏晋狭长的凤眼注视着孔凝华，却默不作声，只是静静的看着，良久，才轻启薄唇，“这应该问你吧？”
  看着漠然的苏晋，孔凝华更加证实了心中的猜测，转念想到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十指冰凉的触感，心底突然闪过一丝让她十分惊异的念头，微微颤抖地开口，“你……真的是苏晋？”
  听起来很白痴的一句话，却只有孔凝华能真正的明白其中包含着何种意义，因为只有她才亲身经历过。
  沈千澈只觉呼吸一滞，看着孔凝华的目光微动，仅在片刻便平息了下来，这里可还有一号人，而且还是自己完全不知道来历的人。
  他也曾命沈晋去查探苏晋的来历，却不想一无所知，就像是人间蒸发一般。
  苏晋挑眉好笑地看了眼孔凝华，伸手沾了些微凉的茶水，在桌子上随意地画着什么，以同样的一句话回以孔凝华，“你……真的是孔凝华？”
  或许在旁人看来，他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奈何这样的一句话却直接抨击孔凝华十分脆弱的内心，本来已经快要淡忘的另一个人的身影，又缓缓地浮现在眼前，让她一时间竟忘却了呼吸。
  原本就不大的房间瞬间安静了下来，三人各怀心事，在忽明忽暗的烛光下显得诡异异常，林间不时传来的虫鸣之声，却也给死气沉沉的房间增添了一些生气。
  “阁下是来与我徒弟叙旧的？”沈千澈漠然开口，墨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凌厉的光芒，似要将苏晋看穿一般。
  苏晋邪魅一笑，给俊美的面庞生生地填上了些魅惑的气息，一双勾魂的凤眼略过沈千澈，直直地落在孔凝华的身上，薄薄的红唇里缓缓吐出了四个字，“百里元颢。”
  莹白如玉的纤细手指在桌上有节奏地点着，看着孔凝华一阵心惊肉跳，却又不敢表露出来，只得在心底打量着如此神秘的苏晋。
  “你究竟有什么目的？”沈千澈已然不想再多跟他废话，直接进入主题，殊不知越是急迫的那一方，越是被动。
  苏晋伸手拂了拂被微风吹散的墨发，唇角勾起一个几不可闻的弧度，原本无限淡漠的他，此时却爆发了无比强大的气场，一时间房内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目的？”苏晋薄唇轻启，淡漠的目光总算从孔凝华身上移了开，落在她身后的沈千澈身上，冷声说道，“我倒是该问问你，你在这有何目的？”
  沈千澈语塞，他与孔凝华本就不是夫妻，同塌而眠自然是说不过去的，在大漠是为了能更好的保护她的安全，可是在这呢？她如今并不需要这样的保护，甚至有这种保护更会遭人非议。
  他自私的想要和她在一起，自私的以为她也愿意，却从不曾征求过她的意见。
  “苏晋，你到底是什么人？”孔凝华沉声道，她察觉得到苏晋对他们并无恶意，却也不是什么善类，总归是要谨慎一些为好。
  苏晋缓缓起身，微微低头整理了一下因为坐过而有些褶皱的衣服，拿起一旁放置许久的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挥动着，好不潇洒。
  “苏晋只是一个闲人，不值得孔府嫡女和丞相大人如此费心劳神。”苏晋眸光清冷，在说道费心劳神的时候分明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沈千澈，让他不要自作聪明去调查他。
  言罢，施展轻功飞身出了屋子，微弱的烛火再一次忽明忽暗，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孔凝华立即掀开锦被，迈着大大的步子走向刚刚苏晋坐过的地方。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有一个预感，苏晋在指引着她什么。
  触目之处是五个字，中间一个玉字还是很湿，说明在写这个字的时候水是用的比较多的，围着玉字的四个字已经辨认不出，似乎是苏晋有意遮掩。
  四个字包围着玉字？孔凝华蹙眉，难不成他发现了什么？可是不可能啊，就连沈千澈也只是怀疑，从未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