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罪者_117
作者:吕吉吉      更新:2024-05-26 03:40      字数:1998
  也许是酒精的作用,又或者是柳弈对他来说,确实是最特殊的存在,戚山雨一抬头,喝光了手里的马丁尼,将空了的杯子往木质的吧台上一扣,低头沉默了半分钟,才慢慢地说道:“我知道……是我自己的问题……”
  柳弈将自己刚刚喝了一口的酒递给他,没有催促,只含笑静静地等着他把话说下去。
  “我以前告诉过你,我爸以前也是个刑警,在我刚刚升上初中那年,就因公殉职了,这事,你记得吗?”
  戚山雨看柳弈点了点头,又接着说下去。
  “其实,在他殉职之前,还发生了一件事……这件事,跟我妈有关……”
  柳弈看得出来,戚山雨并不是很想提起这件事,只是这段往事在他心里埋了太久,已经变成了一个心结,才会在今晚借着酒精的作用,在他严严实实的心防中撬开一个缺口,缓缓地吐露了出来。
  “我妈她,以前是一个中学的语文老师,我和妹妹的名字,都是她起的。”
  戚山雨盯着面前的酒杯,眼神却穿过酒液,投向了那些早已不在的故人们。
  “蓁蓁她小时候身体不好,老是感冒发烧,我爸工作又很忙,经常好几天都不能回家,所以妈妈辞掉了工作,在家专心照顾我和妹妹……”
  在戚山雨的描述中,他那位去世的母亲,是一位漂亮、温柔而文静的女性,脾气很好,几乎从来不会大声说话,喜欢看法,烧得一手好菜,还会织毛衣做点心,完全符合大众认知中对“贤妻良母”的定义。
  可就是这么一个曾经让戚山雨感到无比骄傲的妈妈,却给了才刚刚踏入少年时代的他,最大的伤害。
  “我刚升初中那年,平常下午放学以后,都会到一位警校老师那儿去学打拳,可是那一天,那位老师扭伤了腰,拳术课临时取消了,我于是提前回了家。”
  眼看着戚山雨手里的酒杯已经空了,柳弈站起身,准备再去调一杯酒,却被青年伸手拽住他的袖子,让他重新坐下了。
  “结果,我撞见我爸的搭档,睡在我们家主卧的床上……和我妈一起……”
  虽然早有预感,但柳弈听到戚山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一时之间,也不知应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才对。
  他理解了戚山雨为什么把这件事当成一个心结,藏得那么深,对谁也不愿意说出来了。
  就算他是个同志,也能理解,像这般亲妈给老爸戴了绿帽儿的故事,确实是非常难以启齿的事情。
  “我清楚地记得,当我看到那一幕的时候,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脑子一片空白,除了愤怒之外,根本无法思考……”
  戚山雨从吧台上摆的一溜小酒瓶里随手抽出一只,也没管上头写的那一串法文到底是什么意思,扭开瓶盖,直接对着瓶口吹了起来,一口气喝掉了大半瓶。
  “那叔叔,是我爸共事了快十年的搭档啊!”
  他重复了一次这句话,因情绪激动,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颤音。
  “他经常来我们家,对我和妹妹也很好,还送过我一副拳套……我以前一直把他当成非常亲近的长辈,很喜欢也很敬重他……”
  酒劲渐渐上头,戚山雨感觉视野中的景象开始不规律地摇晃起来。
  不过,在这种将醉未醉的状态里,许多平日无法说出口的话,现在却好像没那么难以启齿了。
  “他当时是穿着制服来我们家的,外裤就脱在卧室门口……我那时候气昏了头,从他的武装带里把警棍抽了出来,就冲过去往他头上砸。”
  戚山雨喝干手里的小半瓶酒,将空酒瓶咣当一下丢到一边,又伸手再拿了一瓶。
  “幸亏我那时候还小,根本不知道怎么打开电击功能,不然事情可能会变得很严重……”
  他好像自嘲似地,发出几声嘶哑的呵呵声,手指在瓶盖上滑了几下,才哆嗦着拧开了另一只酒瓶。
  “后来,我妈答应我,等老爸回来以后,一定会和他说清楚……她说,不管我爸能不能原谅她,总之,她不会再骗他了……”
  戚山雨停下话头,抬起头,睁大眼睛,盯着吧台上的射灯看了一会儿,才语带哽咽地说道:
  “可是,我爸没回来……两天以后,他就被匪徒一刀刺中肋下,没赶得及送去医院,人就走了……”
  柳弈伸出手,截住戚山雨又要往唇边凑的酒瓶子,轻轻巧巧地夺了下来,将瓶里的酒液往杯子里倒了刚刚盖过杯底的量,又加了几倍的水和几块冰块,才把杯子还给戚山雨,朝他笑了笑,“这是伏特加,不要直接喝。”
  其实喝到这时候,戚山雨早就尝不出喝进嘴里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了,只是机械性地点了点头,接过柳弈递给他的稀释过的酒液。
  在戚山雨之后的叙述之中,柳弈知道了,因为母亲出轨的事,那之后的许多年里面,他都无法原谅自己的妈妈,于是高中时就选择考去了一所寄宿高中,然后进了公安大学。
  而由始至终,戚山雨都将这件事对妹妹瞒得死死的,以至于戚蓁蓁根本想不通,为什么自从她爸去世以后,本该相依为命的妈妈和哥哥,关系却突然降到了冰点,哥哥连逢年过节都不愿意回家,两人之间简直差不多可以用“形如陌路”来形容。
  “本来,我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妈了……”
  在尝了那么多烈酒之后,再喝兑过水又加了冰的威士忌,戚山雨觉得喝进嘴里的液体,尝起来似乎也和清水没有多少差别了。
  他一口喝干酒液,又将杯里的几块浮冰咬碎,舌尖冻得发麻,激荡的情绪也变得略为清明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