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等等我_69
作者:容光      更新:2024-05-26 04:38      字数:3286
  然而冲动如我,终于还是在她把矛头转向陆瑾言的那一刻没能管住自己的嘴。
  她尖刻地对我说:“那个男人算什么?把小姑娘带回家住,你敢跟我保证你们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我急忙解释:“没有!妈,我保证,真的什么事情也没发生!陆瑾言不是那样的人——”
  “不是那样的人?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个社会比你想象的险恶多了!祝嘉你怎么这么天真?哪怕什么事情也没发生,那也不代表如果你一直住下去就不会发生!那个男人要是有半点为你着想,就不会同意你随随便便住进去!”
  “他没有——”
  “没有?祝嘉,你这是完完全全一颗心向着他了!只沉浸在自己的爱情里,一味相信坏人!我告诉你,新闻里这种人多了去了,看起来衣冠楚楚、道貌岸然,实际上不知道多肮脏、多龌龊,骨子里根本不是人……”
  她气急了,每一句都带着侮辱性,字里行间都在暗示陆瑾言不过是个还未得逞的阴谋家、强jian犯,而我就是个不谙世事的无知少女,一步一步陷入了他的圈套。
  而不管我怎么争辩,她都完完全全发挥出了自己强势的个性,连只言片语的时间都不留给我,总是直接打断了我的话,用她的臆想为陆瑾言定义,并且妄图得出一个根本与事实截然相反的结论。
  在她的判断越来越剑走偏锋的时候,我脑子里紧绷的那根弦终于彻底断了。
  我噌地一下站起身来,委屈地对她喊道:“你根本不给我解释的机会就对我和我喜欢的人妄加评论,你这么做跟暴君有什么区别?你认识他吗?你根本连他的面都没见过就已经对他从头到脚点评了一番。你都已经判了我死罪了,那好,你说你要我怎么办?”
  这一次,程叔叔没有来得及拉住她,她大步走到我面前,霍地举起了那只手。
  我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一秒。
  两秒。
  ……
  然而就在我的脑海里已经无数次地重放了十一岁那年被她用花瓶砸破头的场景后,那个预期中绝情狠戾的巴掌终归没有落在我脸上。
  我睁开湿润的眼睛,发现她就这样维持着要扇我耳光的姿势,可面上满是泪水。
  她的嘴皮蠕动了几下,终于带着哭音对我说:“祝嘉,我只是不想你走我的老路,只是不想你因为一时冲动就迷恋上了错误的人,最后落得和我一样的下场啊……”
  这一刻,她很多年都没有提过的事情终于又一次被她自己挖了出来。
  我知道她一直没有原谅过我爸,也知道那次失败的婚姻是她走不出的阴影,可十年来,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揭开自己的伤疤,只为要我悬崖勒马,至少不要被她眼里那个十恶不赦的陆瑾言蒙骗了。
  我忽然间泪如雨下。
  我看见她颓然的神情,看见她眉梢眼角那一点点清晰可见的皱纹,看见她耳边不知何时多出来的几缕银丝,看见她眼角浸渍而出的泪珠。
  这一刻,我忽然间恐慌起来,因为时间的洪流来得太猛,却又去得悄然无息,在我未曾察觉之际,甚至趁着我多年来不曾好好地看看她时,就将我记忆里那个美丽的女人拉向了岁月的深渊。
  我妈妈老了。
  她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在商场上强势得无坚不摧的女人了。
  她失去了丈夫,失去了父亲,失去了曾引以为傲的爱情与婚姻,而今她只是不想失去唯一的女儿。
  泪水滚滚而下,我忽然间大哭出来,扑上去抱住她,什么都说不出,只能不断叫着妈妈。
  这 么多年,我的心里一直有一座高高的山,哪怕我拒绝承认我与我妈之间那摇摇欲坠的亲情,也无法否认她就是那座大山。不论我面对什么样的境遇,不论我遇见了什 么样的挫折,潜意识里一直都知道,哪怕她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可她一直就在那里,不远不近地看着我,任由我依赖她。
  我抱着她哭得稀里哗啦的,这么多年来头一次像个小孩子一样无助地叫着妈妈。
  而这样的场景是我们彼此都未曾料到的,最终这场争执就此落幕。
  这一晚,我和她聊了很多,甚至比我们过去十年那些无意义的对话总共加起来还要多。我把和陆瑾言的点点滴滴巨细靡遗地告诉了她,毫无保留地承认了我对那个男人的喜欢与迷恋。
  我甚至孩子气地告诉她:“妈,就算你反对我们,毕业以后我也会嫁给他的,我是认真的!”
  她终于笑了,哪怕眼里还藏着担忧,却也总算松口气,摸摸我的头,“嘉嘉长大了。”
  这句话令我很心酸,因为意识到我长大了的同时,我也清楚地看到她一天天地老了。
  我低声下气地承认错误,“是我做错了,让你担心,今后不会再这样了。”
  她也有些不自在,很快擦了擦眼泪,“妈妈不阻止你谈恋爱,只是希望,希望你保护好自己,不要受伤。你还年轻,未来变数很多,不要这么轻易就对一个人交付真心,也不要百分之百把未来当成赌注一样压在他身上……”
  我一直点头,不管她说什么,照单全收。
  这一刻,已经二十一岁的我好像才第一次深刻地意识到,很多时候亲情会令我们凭借本能做出很多过激的事情来,有的甚至会伤害到至亲的人。因为只有在面对最亲最爱的人时,我们才会无所顾虑地说一些不需要深思熟虑的话,仅凭本能与冲动。
  可就算这样的下场是彼此伤害,我们也能轻而易举重新和好,因为有的感情是切不断的,有的人是无法从生命里推开的。哪怕争吵时被彼此伤害得鲜血淋漓,一旦释怀以后,又会破涕为笑地握手言和。
  因为不论如何我们都会意识到,没关系,那是爱。
  ***
  夜里,我躺在床上和陆瑾言打电话,听他声音紧绷地接起来,不安地问我:“怎么样了?”
  我在这头无声地笑了,因为稳重如他竟也有今天,在我打电话以前大概就一直紧绷着,也许会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也许不时看一眼手机,想主动打给我,又怕我妈还在气头上……
  我故作焦虑地对他说:“陆瑾言,怎么办啊?我妈要赶我走,还要揍我,我现在正躲在厕所里!”
  那边一下子没了声音,片刻后传来了大门砰地一声关上的声音。
  我吓一跳,赶紧叫他:“陆瑾言?陆瑾言你在干嘛?”
  他似乎跑得风风火火的,声音急促地告诉我:“等我一下,我马上赶过来!”
  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甚至没法停下来告诉他事情的真相,直笑得肚子疼、嘴角抽筋。而在这个过程里,他似乎终于察觉到了哪里不对,很快停了下来,不断叫我的名字。
  我总算停了下来,气喘吁吁地捂着肚子告诉他:“没事了,我妈妈已经不生气了,我逗你玩的。”
  他又一次消声,片刻之后,饱含怒气地将我的名字一字一顿地挤出喉咙:“祝嘉!”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他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张着嘴看了看手里的屏幕,又抬头看了看梳妆台上的镜子,里面的祝嘉满面通红,眉梢眼角都带着笑意,眼睛清明透亮,似是被露珠浸渍了一夜,鲜活美丽,充满生气。
  我把头靠在枕头上,睁眼望着头顶的米黄色灯罩,忽然觉得自己真的是个小孩子。
  活了二十一年,我一直认为自己生活在一个残缺的家庭里,和母亲关系不好,父亲不知行踪。可如今看来,其实我一直被保护得很好,犹如那只灯罩里的脆弱灯泡。
  妈妈也好,程叔叔也好,陆瑾言也好,包括陈寒在内,他们的苦都被小心翼翼地藏起来了,只是不断分享着我的苦恼,保护我那愚蠢幼稚的玻璃心。
  我又凭什么认为自己不幸福呢?
  手机很快又震动起来,我把它凑到耳边,小心翼翼地“喂”了一声,就听见陆瑾言在那头非常隐忍非常不悦地以一种冰冷傲娇的语气质问我:“祝嘉,你骗了我,惹得我不开心了,被我挂了之后居然连电话都不给我回一个?”
  我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扬了起来,整个人都陷入了极度知足的状态里。
  没听见我的回应,陆瑾言继续语气森冷地说:“你不说话是么?也好,不说就算了,我向来不是咄咄逼人的人,你不说我也不强求……”
  说是这么说,然而就算是个蠢蛋也能听出来他一字一句饱含怒气。
  我终于没能忍住,笑得像朵花似的抱着手机对他一口一句地叫着:“陆瑾言,陆瑾言,陆瑾言陆瑾言陆瑾言陆瑾言……”根本没个完。
  他一下子顿住了,半天才继续冷着声音傲娇地问我一句:“一直叫我干什么?”
  我神神秘秘地把自己捂在被子里,小声告诉他:“我想多叫一下你的名字,免得以后没机会了。”
  他的声音陡然间降了八个调,极其紧绷地问我:“什么意思?”
  我这才察觉他似乎误会了什么,赶紧补充说:“因为我想早点嫁给你啊,要是结婚以后,说不定我就不会叫你陆瑾言了,得叫老公了,那多不划算?所以我要多叫几句陆瑾言,直到把自己叫腻了为止!”
  在我的腻死人攻势下,他顿时没了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