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作者:程十七      更新:2024-05-26 11:35      字数:3968
  大太监韩德宝办事极快,姜漱玉想要的衣裳很快就到了她面前。
  韩德宝刚一告退,姜漱玉就抱着衣服进了内殿。她照例蒙上眼睛,摸索着更衣。
  当初在彤云山学艺时,她清晨天还不亮就被师父催促着早起练武,那时候年纪小,贪睡,基本都是连眼睛也不睁,一面打盹儿,一面摸索着穿衣裳。所以说,这还真难不倒她。
  从她让韩德宝拿衣服起,赵臻就知道她要做什么了。果然,她进了内殿。
  赵臻清楚地听到了“刺啦”一声,他看到那黑色的长布条越来越近。接着,他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这一次淑妃没有连耳朵一并遮住,他能听到窸窸窣窣的穿衣声。眼前黑蒙蒙一片,而他脑海里却浮现出一幅又一幅画面。
  他忽然觉得难为情起来,心内隐隐有些焦躁,暗想:她换衣裳也太慢了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淑妃才解下了遮眼的黑色布条。
  眼前重见光明后,赵臻说的第一句话是:“前任国师复姓上官,十七岁做国师,六十二岁归隐,据说很厉害,辅佐三代皇帝,人人敬仰。”他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应该能称得上厉害。”
  她方才不是向他打听前任国师么?
  姜漱玉微微一怔:“……是不是当国师,都必须要复姓啊?”
  赵臻一噎,有些没好气地道:“本朝三任国师都是复姓,只是巧合而已,并非必须。”
  他说了那么多字,敢情她只注意到了前任国师的姓氏?
  女人的想法这么奇怪的吗?
  姜漱玉“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因为这一连串的事情,她已经连续几夜没有好好休息,虽然因为习武的缘故,生理上不觉得有多累,但心理上认为她该歇一歇了。不过刚换了衣裳,再去换成寝衣也麻烦了。而且大白天去躺着休息好像有些古怪。
  于是,她抱了一个软枕,走到书桌旁坐下。
  赵臻自觉见识过不少事情,但一开始还真没看出来她想干什么。直到她把软枕往书桌上一放,脑袋一歪,趴在软枕上。
  他才猛然醒悟过来,她是要趴着睡觉!
  他想,如果他还在身体里,此刻他肯定目瞪口呆。
  自认为不喜欢多管闲事的赵臻忍不住出言提醒:“郑,阿玉,这是书桌,寝殿离这里不超百步。你如果累了,可以去寝殿休息。”
  刚趴下合上眼睛,脑海里就响起了小皇帝的声音,姜漱玉有些不耐烦:“我知道啊,我不是刚从寝殿出来么?我白天就喜欢趴着睡,怎么了?是不是律法有规定,我不能趴着睡觉?”
  赵臻:“……没有。”
  “那你别吵我,让我睡会儿。”
  她闭上眼,赵臻眼前再次一片黑暗。
  他对自己说,现在你们是一条船上的人,正处于合作中。你依附着她的身体,要忍耐,要适应。觉得她哪里不好,慢慢商量,千万别把自己给气着。她前不久还刚立了一功呢。
  如此这般在内心深处自我安慰了好多遍,赵臻才觉得自在了一些。
  回想着这两日发生的事情,赵臻难以忽视心里的疑惑:这真是母后给他挑选的美丽温柔的淑妃吗?而且母后一开始打算让此女做皇后?
  美丽倒也美丽,可她的言行和温柔丝毫不沾边吧?还是说她在母后面前的温柔大方,都是装出来的?这其实才是她的真面目?
  一想到她在郑太傅周太师等人面前那场破绽极少的表现,年轻的皇帝心里很快有了结论:大家闺秀的形象,都是她在人前的伪装。
  母后果然是被骗了。
  他转念一想,似乎也不奇怪,这世间所有女子到了太后跟前,即使是要装,也要装出一副娴静知礼的模样。他夺回政权后,朝中大臣看见他,不也俱都老老实实一脸恭敬么?
  从思绪中回过神的皇帝发现,淑妃竟这么趴着睡着了!
  犹豫了一瞬,他放弃了占据身体的念头,凝神听着她细细的呼吸声,心中渐渐安静。
  —— ——
  姜漱玉本来只想歇一会儿的,但没想到,她这一觉居然睡了好久,还是做梦梦到坠崖,才身体一颤,睁开了眼睛。
  她刚一抬头,肩颈处就隐隐作痛,绵绵密密,针扎一般。
  姜漱玉“哎呦”一声,瞬间反应过来,这是睡落枕了。她重重叹了一口气,好久没有趴着睡了,这么一睡,居然落枕了。
  真是倒霉。
  赵臻听到了她的叹息声,出声问:“怎么了?”
  姜漱玉正要去揉脖颈的手蓦地停下,她心念微动,慢悠悠在心里说道:“皇上,我今天已经用身体这么久了,你要不要使用一会儿?批改奏折啊、处理朝政啊、或者吃个饭啊什么的?”
  赵臻当然不想只做一抹意识,不过这毕竟不是他的身体,他和郑氏商量好了,除非必要,他不与她争夺身体的控制权。但是必要时刻,她必须无条件配合。
  此刻听到郑氏主动相让,不可否认,他有些心动。
  沉默了一会儿,赵臻低声道:“折子还没送过来,不急。你是不是想用膳了?”
  他只能通过她的眼睛看,通过她的耳朵听,至于她是否腹中饥饿,他感觉不出来。只是猜想,她忽然这么提议,可能是因为饿了,委婉向他表明想要用膳的意思。但赵臻还是有点不解,她使唤韩德宝拿衣服不是很自然么?怎么想传膳时,又扭捏起来?莫非是因为她是女人,不好意思讨要吃的?
  “不是不是,我没想用膳,真的没有!皇上,折子还没送过来,可以催啊。国家大事要紧。”姜漱玉一本正经,“虽然这是我的身体,可皇上如果想用,尽管用就是了。”
  她已经确定了,只要她不刻意与狗皇帝沟通,他猜不出她的心思。
  赵臻隐约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但是能有一具可自由控制的身体对他的吸引力不可谓不大。他略一沉吟:“那好吧。”
  不等她再说话,他就迅速占据了她的身体,心情颇好。
  然而他刚下意识抬头,便有疼痛自肩颈处传来。
  赵臻听着脑海里郑氏的低笑声,面无表情。
  第11章 平安
  这是落枕了。而郑氏之所以主动让出身体,是因为不想承受疼痛。
  年轻的皇帝很快得出了如上结论。
  不可否认,赵臻第一时间确实感到惊怒,但数息之后,他就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一事实。郑氏第一次正式见他时,都敢直接扑到他身上并伸手去堵他的口,那她有这种让他代为承受痛苦的大胆行径,也就不足为奇了。
  他小心动了动脖颈,疼痛袭来,他慢慢吸一口气。
  姜漱玉清楚地听到他的抽气声。她轻轻“咦”了一声,她已经做好了他生气大骂的准备,没想到他居然什么都没说!
  落枕之痛虽然尚在可忍受的范围内,但是这因她而起,他算平白替她受过,他居然一点都不生气?
  姜漱玉原本是带着好玩儿的心态捉弄他的,然而小皇帝默默接受,一声不吭。不知怎么,她反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于是,她小心问:“诶,是不是很疼啊?要不你揉一揉吧!或者让人拿毛巾热敷一下会好很多。你要真受不了,那咱们换回来吧。”
  赵臻听她这话,心说,还知道不好意思,倒也不是无可救药。他定了定神,语气冷淡:“不用了,朕受得了。”
  笑话,这点疼痛,他岂会承受不了?
  话虽如此,他还是忍不住伸手到后颈,想轻轻揉一下,缓解一点疼痛。
  然而冰凉的指腹刚碰触到后颈温暖细腻的肌肤,他就猛地一惊,觉得不对了。
  记性不错的小皇帝瞬间想起他刚到这具身体里时,伸手去碰胸前的场景。
  当时没留心,现在忽然发现两者触感似乎是不太一样的。
  仿佛触到了火苗一样,赵臻迅速收回了放在脖颈的手,他双手负后,在书桌附近来回踱步,高声唤道:“韩德宝!韩德宝!”
  姜漱玉也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有些莫名其妙:“诶,你怎么了?”
  赵臻没有理会她,只觉得心头一阵烦躁。
  韩德宝快步进来,见眼前这位主子脸颊微红,眼神也有些躲闪。作为极少数的知情者之一,韩德宝下意识便以为这是淑妃,他小声问:“娘娘,您有什么吩咐?”
  “是朕。”赵臻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他面无表情,随手指了指书桌上的软枕,“把这软枕送回寝殿。还有,去把折子给朕抱来。”
  “是,皇上,小的这就去办。”韩德宝马上醒悟过来,匆忙捧着软枕离去。
  奏折很快送来,赵臻头部保持同样姿势缓缓坐下,打开了第一道奏折。
  姜漱玉这辈子从小在彤云山长大,小时候一直以为自己生活在一个皇权衰落的武侠世界里,近十六年也不清楚皇帝姓甚名谁,对国家大事当然称不上多上心。
  这会儿看到小皇帝批奏折,她更多的是好奇和好玩儿。
  借着小皇帝低头看奏折的机会,她也匆匆将奏折内容一扫而过,小声感叹一句:“这人好坏啊。”
  赵臻正凝神看折子,冷不丁脑海里响起一个娇俏的女声,他手微微一抖,本不欲理会,过了一会儿,不知怎么,又轻轻“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随手将折子一合,放置到一边,赵臻吩咐一旁的韩德宝:“笔墨伺候。”
  姜漱玉满怀期待,心想,这是要批折子了啊。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小皇帝笔走龙蛇,不是在奏折上,而是在韩德宝新铺的纸上。
  她略一思忖,心想,肯定是想熟悉一下自己的字体,免得给人认出来不是皇帝的字。
  姜漱玉没有猜错,赵臻确实是这样的想法。
  初时他还担心郑氏毕竟是女子,腕力有限,他用她的手写字,虚浮无力,会让人看出明显差别,令人生疑。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这具身体的腕力比他想象中要大许多。
  心念微转,赵臻蓦地忆起他在这具身体里徒手扯掉床围栏的那一幕。
  搁下笔,赵臻伸出右手打量。
  姜漱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小皇帝一开始好好写字呢,怎么忽然就盯着她的手看了?
  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就听到赵臻低声道:“力气倒不小。”
  “啊?”
  赵臻不再开口说话了,认真批阅奏折。
  他如今与郑氏两人的魂儿同在一具身体里,两人共用眼睛和耳朵。他很清楚,他批阅奏折时,郑氏也能看到。
  不过瞬间的犹豫之后,他就不放在心上了。
  郑氏是郑太傅之女,已入宫为淑妃,现在两人又是这般状况,不管怎么说,她都算成是自己人。以后怎样尚未可知,但此时如果因为怕她看见奏折内容而不理朝政,那就是因噎废食了。
  是以,他批阅奏折,毫不避讳。
  姜漱玉此刻只有一抹意识,小皇帝看什么,无论她是否情愿,也得跟着看什么。
  这些折子,可能已经有人专门整理过,她放眼看去,尽是些要紧事情。她粗粗分析了一下,有官员任免,有民生问题,有边境事端……
  姜漱玉何曾看过这些?她小声道:“你要管理的事,还挺多的啊。”
  赵臻放折子的动作微微一滞,假装没有听到,又取了一本折子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