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下 第530节
作者:孑与2      更新:2024-05-26 14:19      字数:3997
  王之心叹口气道:“这里原本是陛下接见番邦使臣的地方,想当年,跪拜在这座殿外的番邦使臣能排到中极殿那边去,现在,没有了,你这个白身人物也能驱使我这个秉笔太监,为你讲古。
  想当年,无数英杰就是在这里接受殿试,被陛下钦点之后,便有状元,榜眼,探花,从这里骑马沿着御道离开,最后接受万民欢呼……”
  韩陵山拱手道:“多谢,不过你要感到庆幸,如果李弘基来了,我相信他一定有别的法子让你给他介绍皇宫中的景致。”
  王之心点点头道:“文雅之贼与粗鄙之贼的区别就在这里,不过呢,身为宦官,文雅之贼,要比粗鄙之贼难以对付,粗鄙之贼可以欺骗,文雅之贼没法子糊弄。”
  过了建极殿,韩陵山眼前就出现了一座高大暗红色宫墙。
  王之心停下脚步道:“我是外殿之臣,将军如果想要进入内宫,就需要别人来带路了。”
  韩陵山道:“门关着,我可能叫不开。”
  王之心道:“我也叫不开。”
  韩陵山大笑一声道:“那就翻墙进去。”
  说罢,就在地上奔跑了起来,速度是如此之快,当他的双脚踩踏在宫墙上的时候,他居然倾斜着身子在墙面上奔跑三步,然后一探手,他就攀住了宫墙上的琉璃瓦,单臂稍微用力一下,就把身体提上宫墙。
  然后,就消失在宫墙后边了。
  王之心平静无波的面皮抽搐两下叹口气道:“天启年间就曾上书,希望加高内宫城墙,可惜,陛下不听……”
  宫墙后边五百步远的地方,便是乾清宫。
  韩陵山突然出现在宫墙上,引来无数宦官,宫娥的惊慌。
  一些胆子大的宦官见韩陵山只是一个人,便拿出一些木棒,门杠一类的东西便要往前冲。
  韩陵山无视这些人的存在,依旧昂首阔步的向前走。
  宦官们虽然围住了韩陵山,却实际上是在跟着韩陵山一起走路。
  韩陵山来到乾清宫的台阶之下,抱拳高声道:“蓝田密谍司首领韩陵山应蓝田主人云昭之命觐见陛下。”
  声音传进了乾清宫,却长久的没有回应。
  韩陵山并不着急,依旧背着手在宦官们组成的包围圈中安静的等候。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一阵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中,乾清宫的大门被打开了。
  韩陵山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一张龙椅上的崇祯。
  他的衣衫穿的很整齐,头上的皇冠也戴的非常周正,就连衣服的下摆也是被宫娥们精心调整过的。
  他的要背挺得很直,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像泥雕木塑的菩萨多过像一个活人。
  一个熟悉的面庞出现在韩陵山面前,却是提督宦官王承恩,此人去过玉山三次,韩陵山见过他一次,只是,此时的王承恩没有了昔日的雍容华贵之态,整个个人显得老态龙钟的没有生气。
  “陛下召蓝田特使韩陵山觐见——”
  韩陵山才要迈步,王承恩几乎用哀求的语气道:“韩将军,您的佩刀!”
  韩陵山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随意的挥挥手,手里的长刀便箭一般飞了出去,正好插在一颗巨大的松柏的缝隙里。
  王承恩这才道:“请将军随我来。”
  韩陵山亦步亦趋的上了台阶,最终来到皇帝面前双手抱拳道:“韩陵山见过陛下。”
  崇祯看了看韩陵山道:“为何不跪?”
  韩陵山笑道:“按照我蓝田法制,我的膝盖除过苍天,后土,祖宗爹娘之外,不跪任何人。”
  “尔见了云昭也不跪拜吗?”
  韩陵山笑道:“末将见到我主云昭,如果跪拜,他会乘势坐在我的头上,所以,从来没有跪拜过,以后也不会跪拜!”
  崇祯点点头道:“不跪就算了,反正礼法已经败坏,纲纪已经混乱,上下尊卑秩序已经没有了,这世间啊,阴不阴阳不阳的,鸷鸟横行,猛兽肆虐,鬼怪肆虐,那里还有什么人间正道。”
  第106章 皇帝的末日来了
  “云氏安人可好?”
  皇帝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可能是茶水过于烫嘴,就努了努嘴巴。
  听皇帝问候云娘,韩陵山拱手道:“安人安好。”
  皇帝指指茶碗道:“兵荒马乱的,也只有安人还记挂朕是不是有茶水喝,回去告诉安人,蓝田产的茶叶不错,她要的赐名,朕也想好了,就叫——海棠春吧。”
  韩陵山再次拱手道:“末将记下了。”
  皇帝见韩陵山执礼甚恭,就松下了紧绷的身形,叹口气道:“云昭让你来看朕的笑话?”
  韩陵山摇头道:“蓝田主人见天下崩坏,痛心疾首。”
  皇帝点点头道:“这应该是真的,毕竟,云昭对百姓还是不错的,不过,对于朕就不怎么好了,多少年来,朕一直在期待云昭能够进京参拜朕,而后平天下。
  我们齐心协力让大明中兴,朕等了十五年,他终究没有来。”
  韩陵山皱眉道:“陛下,大明根基已经彻底腐朽,救无可救,就算云昭有挽天倾的本事,也只能救大明于一时,没办法挽救大明一世。”
  崇祯笑道:“不就是皇族,世族,党争,贪官污吏,懦将怯兵,以及土地兼并这些弊端吗?他云昭连天灾都能应对,怎么就处理不了这些弊端呢?
  皇族不检,除名就是,世族不从,屠刀可治,党争误国,名士可治,贪官污吏,严刑峻法可治,懦将怯兵,军纪严明,赏赐封侯可治。
  你看看,朕都明白,可是,朕身边没有一个可用之才,所以,朕只好容忍……容忍了十七年,也把祖先留下来的大好江山白白的给忍让掉了。”
  韩陵山瞅着有些变态的皇帝诧异的道:“洪承畴,卢象升,孙传庭这些人堪称国士无双,陛下并没有好好地使用他们啊。”
  崇祯有些悲伤地道:“他们死后我才明白他们是国士……”
  韩陵山无话可说,只能看着皇帝不做声。
  “死国者方才显明是忠谨之士,这是朕最后的可以肯定的一件事。”
  韩陵山看着崇祯瞪大了眼睛道:“难道就不能在他们活着的时候就确认他们是忠臣吗?”
  崇祯摇摇头道:“不到盖棺之时,朕没有办法确定忠奸……对了,云昭是怎么确定忠奸的?曹化淳曾经想了很多办法,接触了很多蓝田官员,不论是高官厚禄,还是财帛美人,都不能让他们叛出蓝田,他是怎么笼络人心的?”
  韩陵山皱着眉头想了好久才道:“好像没有什么特殊的法子,他就是买了一批快要饿死的穷孩子,然后给他们找了天下最好的老师,等他们长大之后,就能当驴子使唤了。”
  崇祯点点头道:“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曹化淳可以策反李岩,策反盖天王,策反了李弘基,张秉忠麾下很多人,唯有蓝田他下的功夫最大,却毫无收获。”
  韩陵山曾经演练过无数次自己见到崇祯会是一个什么模样,可是,面前这个滔滔不绝说话的皇帝,他实在是没有想到。
  李弘基的大军这个时候应该已经进城了,皇帝却有闲心跟他唠嗑。
  这也太诡异了。
  于是,他就把目光投向王承恩。
  王承恩笑眯眯的抱着拂尘站在边上,宠溺的看着他的皇帝。
  见韩陵山在看自己,就双手合十为礼,请求韩陵山多担待一下。
  果然,韩陵山凝神看向皇帝的时候,发现他在说话的时候,目光是呆滞的。
  “韩将军,人人都说蓝田乃是人间天堂,人人都能吃饱穿暖,衣食无缺,真的是这样的吗?”
  见皇帝兴奋地发问,一股子酸楚之意窜上韩陵山的鼻子,他强忍着就要流出来的泪水,带着笑意道:“每年到了这个时候,玉山雪峰会露出难得意见的美景。
  山顶白雪皑皑,山腰翠峦叠嶂,有士子在山间小路漫步,吟哦,有士子在山峦间纵横跳跃,有仕女在山下举着伞游玩,更有农夫在田间播种,劳作,还有商贾挑着担子赶路……
  春日里雪化了,山间流水淙淙,大地逐渐披上绿装,一元复始,美之何极……”
  崇祯坐在龙椅上,抬头看着乾清宫华丽的藻顶,片刻,才幽幽的道:“朕很想去看看……可是不成,朕不能离开京城,社稷就要没有了,朕要守在这里……”
  就在韩陵山正要闻言劝诫皇帝两句的时候,崇祯似乎如梦中醒来,因为消瘦显得奇大的眼睛忽然恶狠狠地盯着韩陵山,且大吼一声道:“朕要杀了你这个恶贼!”
  随即,从桌案后面,取出一只三眼火铳,对准韩陵山就开枪了。
  韩陵山依旧站在原地,崇祯皇帝的三眼火铳并没有炸响,一连开了三枪,火铳都没有动静,崇祯不由得大急,连连呼喊“护驾,护驾。”然后第一个提着三眼火铳就从后门跑了。
  没有点燃引线的三眼火铳自然是没法子打响的……
  一群宦官跟着跑了出去。
  王承恩停下脚步,邀请韩陵山坐下饮茶。
  “陛下难得清醒了。”
  韩陵山坐在椅子上道:“他其实已经疯了吗?”
  王承恩拱手道:“陛下不想承认大明就要亡了这个现实,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韩陵山道:“我主云昭出于对大明皇帝的尊重,已经答应接纳大明直系皇族去我蓝田避难,并答应从国库中拨出一定的钱粮,来抚养大明皇帝留下的遗孤,以及宫妃等。
  并表示,给这些人一定的尊敬与礼遇。
  那么,我主需要的东西呢?”
  王承恩点点头,从袖子里取出一份诏书放在桌案上,韩陵山打开之后仔细看了一遍,然后抬头道:“你确定这是陛下的手书吗?”
  王承恩苦笑道:“是老夫趁着陛下懵懂的时候请他亲笔写的,所以,每一个字都是陛下手书。”
  韩陵山点点头道:“如此甚好,只是这一份诏书不够!”
  王承恩道:“韩将军说的是宝玺?”
  韩陵山道:“正是此物。”
  王承恩大笑一声道:“玉玺是亡国之物。秦朝拥有玉玺二世而亡,子婴把玉玺献与刘邦,而子婴被项羽杀掉。其他朝代自不用说,元朝虽有玉玺也亡命沙漠。
  所以,大明太祖皇帝就不怎么看得起那枚玉玺,‘曰:老子天下都打下来了,还在乎小小的一方玺印?’
  随后便命巧手匠人为他篆刻了十七方玺印。
  其大者曰‘皇帝奉天之宝’,曰‘皇帝之宝’,曰‘皇帝行宝’,曰‘皇帝信宝’,曰‘天子之宝’,曰‘天子行宝’,曰‘天子信宝’,曰‘制诰之宝’,曰‘敕命之宝’,曰‘广运之宝’,曰‘皇帝尊亲之宝’,曰‘皇帝亲亲之宝’,曰‘敬天勤民之宝’。
  又有‘御前之宝’、‘表章经史之宝’及‘钦文之玺’、‘丹符出验四方’。
  将军应该明白太祖之所以篆刻十七方玉玺的苦衷。”
  韩陵山道:“什么东西一旦多了,也就不值钱了,不过,最初的那枚被蒙元带走的玺印,如今也有了下落,就在建奴手中。
  假以时日,这枚玺印也会回归。”
  王承恩道:“大明在淡化玺印的作用,你蓝田又开始注重这些物件了?”
  韩陵山道:“蓝田注重传承,云昭曰:只要是我华夏的,都是我们的,也将是世界的,但是,终归是属于我们的。”
  王承恩瞅着韩陵山道:“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