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下 第624节
作者:
孑与2 更新:2024-05-26 14:20 字数:4153
湖北沔阳府景陵县爆发了急性大肚子病,两个月的时间内死亡一千三百余人,前期奔赴景陵县防疫的赵国秀通过显微镜发现了一个让云昭心惊胆战的东西——血吸虫。
对于血吸虫病,云昭是清楚地,当初,他在乡下的时候,这个病已经从记录上消失了几十年,可是,在现实中,这个病依旧时有发现。
在西北这个没有血吸虫病生存的土壤上,云昭也被拉去好好地学习了一下这种病,预防,比什么治疗都管用。
以前,如果关中一次性的非正常死亡一千多人,云昭一定会痛彻肝肺,一定会全力以赴。
现在不一样了,尽管已经中华一年了,大明各地的非正常死亡人数依旧是一个让人很无语的数字。
仅仅被老虎吃掉,咬死的就有上千人,被熊猫抓死,咬死的人也在百人左右。
所以,死于血吸虫病,在云昭桌案上厚厚的一摞子文书中,并不显眼。
出了事情,解决事情就是了,这是云昭能做的唯一的事。
所以,云昭叹息了一声,就把文书放回去了,赵国秀已经去了……
徐元寿离开他的大书房之后就去找了钱谦益。
这是文书最上面的报告上说的事情。
张绣知道皇帝目前最在意什么,所以,这份白色的手抄文书,放在其余颜色的文书上就很显眼了,保证云昭能第一时间看到。
云昭看到了,却没有理会,随手揉成一团丢纸篓里去了,到了明天,他纸篓里的废纸,就会被秘书监派专人送去焚化炉烧掉。
云昭不想猜疑徐元寿,一点都不想。
因为只要猜疑了一个人,那么,他将会猜疑无数人,最后弄得任何人都不相信,跟朱元璋一样把自己生生的逼成一个窥探大臣隐私的变态。
天上的月亮白晃晃的,坐在外边不用点灯,也能把对面的人看的清清楚楚。
“既然陛下已经这么决定了,你就放心大胆的去做你该做的事情,没必要再来找我报备一次。”
徐元寿喝了一口酒,没有看钱谦益,而是瞅着抱着一个婴儿坐在石榴树下的柳如是。
“那是我的妾室,徐公如此目不转睛的看,多少有些失礼吧?”
钱谦益并不生气,只是嘴上不饶人罢了。
徐元寿瞅着钱谦益道:“这不是你最骄傲的一件事吗?现如今怎么由矫情起来了呢?”
钱谦益呵呵笑道:“我没有想到陛下会如此的大度,开明,更没有想到你徐元寿会如此轻易的同意陛下的主张。”
徐元寿冷笑一声道:“你都说他是陛下了,我为何要反对?”
钱谦益轻声道:“从那份诏书刊发之后,世界将从此变得不同,以后读书人会去耕田,会去经商,会去做工,会去赶车,会去干世上有的任何事情。
如果这个场面真的出现了,徐公以为如何?”
徐元寿笑道:“这就是陛下想要的结果,会耕田的农夫到底会容易接受那些农学官员研究出来的好东西,读书人去经商,说不定就会改良一下商贾贪婪无耻,这个局面。
读书人去做工,就能看懂更多的图样,做出更好的东西来,至于读书人赶大车,他一定是最早熟悉大明道路法规的人,没什么不好。”
钱谦益大笑道:“我就怕以后那句——你家都是读书人,会从恭维变成一句骂人的话。”
徐元寿道:“这是你要极力避免的事情,如果你教出来的学生还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废物,到时候莫要怪老夫这个总学政对你下黑手。”
钱谦益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推到徐元寿面前道:“这是孔秀呕心沥血研究出来的教学之法,老夫以为已经很周全了,徐公可以推荐给陛下观瞧。”
徐元寿摇头道:“课本已经确定了,虽然是实验性质的课本,但是万变不离其宗,你们就莫要费心去更正陛下的意图。”
钱谦益收回那本书,叹口气道:“我们只能在螺蛳壳里做道场了,束手束脚的不好啊。”
徐元寿喝完最后一口酒,站起身道:“你的小妾不错,很美,看样子你没有把她送给我的打算,这就走,不过,临走前,再对你说一句。
不要忤逆陛下,千万不要忤逆陛下,陛下此人,一旦下定了决心,任何阻挡在他面前的障碍,都会被他毫不留情的清理掉。
你不要认为这是一次你施展政治抱负的机会。
记住了,你给陛下的一定要是陛下想要的,别给陛下惊喜,陛下最讨厌的就是他妈的惊喜。”
第221章 财富?负担?
徐元寿说的一点错都没有。
云昭最讨厌,最恨的就是他妈的惊喜!
作为皇帝,就该万事了然于心,不论别人做了天大的事情,到了皇帝这里都该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而不是被臣子做的事情震惊的张大了嘴巴,还傻了吧唧的夸赞。
这表示事情已经脱开了皇帝的掌握,这非常不好。
不过,这指的是一般情况下,毕竟,大明人太多,一年下来总能给云昭制造那么几件让他吃惊的事情。
比如孔秀,与孔胤植。
“儒孔氏开放孔丘,孔林是什么意思?”
今日,是云昭第一次接见孔秀,他还以为这该是一个桀骜不驯的,没想到,此人自从进入了大书房之后,一举一动都非常符合礼的规范。
并且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
“回禀陛下,孔丘非孔氏一族之孔丘,虽为孔氏之祖,也是天下学宗,数千年来,孔氏独占孔丘,以孔丘之名享尽荣华富贵,现如今,到了该把孔丘还给天下人的时候了。”
“这是你孔氏全族的想法?”
“回禀陛下,陛下若要施行有教无类的全民教育,离不开孔丘!”
孔秀的话虽然说的有些骄傲。
但是,这个属于孔氏的骄傲,云昭是认的,孔圣人之名,不是云昭这个帝王可以随意褒贬的,甚至于,他的功过在天,在地,且已经深入人心。
在皇朝,也只有大成至圣文宣王可以与皇帝平起平坐。
对于这个元朝皇帝加封给孔夫子的封号,云昭也必须认。
因为,这个封号所宣示的功劳,与他如今想要做的事情不谋而合。
《史记·孔子世家》曰:“孔子以诗书礼乐教,弟子盖三千焉,身通六艺者七十有二人。”
《史记·仲尼弟子列传》中又提到:“孔子曰‘受业身通者七十有七人’”。
所以,真正将孔夫子推到这个高位的最主要原因是——教育上首倡有教无类及因材施教,打破贵族垄断知识之局面,故后人尊为万世师表及至圣先师。
面对不卑不亢的孔秀,云昭也没有立刻对孔胤植要把孔夫子变成国家教育体系的一部分的建议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这是一件非常大的事情。
即便是要接收,也是一向极为浩繁的工程,绝对不是两人随便说两句,就完成交接,这是对孔夫子的不尊敬,也是对云昭这个自称是读书人的皇帝的不尊敬。
“朕听闻,先生胸中的学问浩若繁星,乃是人中之龙,不知此次屈就二皇子云显的先生,先生可否感到屈才?”
孔秀拱手道:“如果只教育二皇子一人,屈才是一定的,如果教导天下人,孔秀可以勉为一试。”
云昭瞅着大言不惭的孔秀道:“很多时候朕都以为自己是全天下最好的皇帝,可是朕的先生,与大臣们总是觉得这么说不妥,先生以为如何?”
孔秀再次拱手道:“如果陛下能把比您好的皇帝全部杀掉,您就是最好的一位皇帝,若有后来的皇帝依旧比您好,一同杀之,杀五百,陛下必定是千古一帝。”
云昭点点道:“看来,在你眼中,比朕好的皇帝还有好多,甚至有五百之多,不过,你说全杀掉?这与孔福宗的仁恕之道相去甚远啊。”
孔秀皱眉道:“夫子只说‘仁’,何时说过‘仁恕’?尤其是‘恕,’陛下读书还是有些不求甚解。”
听孔秀这么说,云昭就不由自主的把身子向前倾一下,饶有兴趣的道:“先生说的很对,孔曰成仁,孟曰取义,确实没有说过什么‘仁恕’。”
孔秀再次拱手道:“孔曰成仁,仁必有前提,孟曰取义,义必定有后缀。不明这两点者,不足以说”仁义”。
云昭鼓掌大笑道:“先生所言极是,只是不知这一番话是出自孔夫子之口,还是出于先生之口。”
孔秀皱眉道:“《论语》出自孔夫子之口,却是他的弟子们整理出来的,不足以还夫子原意,陛下当知晓邹忌当年讽齐王纳谏之言,那么就该知晓,夫子的语言被弟子整理之后就会出一些偏差。
后来又经过后人无数次编纂之后,与夫子原意的偏差有多大,陛下应当明白,孔丘并非完人,经过人们数千年来顶礼膜拜之后,就成了圣人。
既然圣人金身已成,那么,该如何做,全在陛下一念之间。”
云昭点点头道:“圣人,神人,礼敬而已,孔夫子也说过敬鬼神而远之。”
孔秀松了一口气道:“既然陛下决心已定,那么,微臣要做的有教无类,从哪里下手呢?”
云昭回头瞅瞅屏风,很快,一个戴着金冠的小少年就从后面跑了出来。
云昭捉住儿子,将他推到孔秀面前道:“有教无类就从他开始,从现在起,他在你面前不是皇子,只是一个一心求学的孩子。”
说罢,又对儿子道:“云显,见过先生吧。”
云显这孩子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做生疏,刚才跟母亲躲在屏风后面虽然听不懂爹爹跟这个人说的是什么意思,这并不妨碍他知晓眼前这人,将会成为他的先生。
云家的教育很好,钱多多再宠爱云显,也没有把这个孩子给培养成一个混账。
所以,云显很规矩的向先生行礼,做的倒也有板有眼。
云昭用宠溺的眼神瞅着云显道:“以后好生跟着先生求学,莫要再胡闹了。”
云显瞅着父亲不服气的道:“孩儿从不胡闹。”
云昭笑道:“你不胡闹的话,这时候就该跟着你大哥在宁夏镇求学,而不是留在家里。”
云显看着孔秀道:“只要这位先生可以让我服气,我就会很老实。”
云昭就把目光落在孔秀身上道:“先生以为如何?”
孔秀瞅着云显冷漠的道:“他若能学我三成本事,也算是一代天骄了。”
云显不服气的道:“敢问先生都会什么?”
孔秀拍拍肚子道:“你想要学的东西都在这里装着。”
云显道:“既然如此,你知道极北之地有白熊吗?”
孔秀瞅了云显一眼道:“白熊之事出自《蓝田日报》今年第五十八期《域外见闻》栏目里的一段记述,言说有罗刹人在极北之地见到了体型壮硕,通体白毫的巨熊,这些熊以冰雪为食,偶尔捕鱼,猎获海兽,长居于冰山之上,擅长游水。”
云显愣了一下道:“报纸上的内容你也记得?”
孔秀冷声道:“学问就靠日积月累,这一点你必须记住,虽微小之学问只要初见,也要牢记,所谓的博闻强记便是如此。”
云显笑嘻嘻的又道:“你知道企鹅吗?”
孔秀白了云显一眼,并不做解释,而是看着云昭拱手道:“陛下,二皇子还没有建立必须的学习心态,微臣准备用一月时间来给他建立向学之心,不知可否?”
云昭摊摊手道:“如今你是他的先生。”
孔秀又道:“听闻陛下给二皇子准备了十六位先生,不知其余十五位在何方,孔秀准备驳倒他们之后,再单独教授二皇子。”
云昭笑道:“你会见到他们,不过,是在朕的新学建立之后。”
孔秀起身施礼道:“既然如此,请给孔秀一处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