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节
作者:春溪笛晓      更新:2024-05-26 20:33      字数:3953
  曹冲不甘不愿地朝曹操两人见礼,接着才一屁股坐到他们旁边的空位上。
  甫一坐定,曹冲直接取出揣进宫来的诏书问道:“父亲您怎么突然给我安排个太常丞?我年纪这样小,当这个太常丞哪能服众?”他试图说服曹操收回成命,“您刚登基,千万不能做这种任人唯亲的事,要把机会留给真正有才能的人!”
  曹操见曹冲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也不打断他说话,悠悠然地等他说完了才道:“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子桓都跟我说重建洛阳你有大功劳,太学更是你一手建起来的,安排你去太常有什么不对?”
  曹冲一听,好啊,竟还有曹丕的手笔在。
  他把曹丕当哥哥,曹丕居然想他去上班!
  曹冲一脸苦色:“那也不用让我直接当太常丞,那么多才华过人的人您都没安排完,哪里轮得到我呢?”
  曹操看着曹冲摆出来的诏书说道:“你这是想让我把这诏书收回?”
  曹冲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曹操笑睨着他:“也好,我今天收回,明天再发一道,回头你就有辞让的美名了。”
  曹冲一听就知道曹操铁了心要搞自己,他咻地把诏书收了回去,唉声叹气地把丑话说在前面:“孩儿还小,孩儿还是个孩子,做得不好您可不要降罪于我。”
  曹操不置可否:“都说‘法之不行,自上犯之’,当年商君为了贯彻法令,在太子嬴驷违反新法之后对太子太师和太子太傅分别处以黥刑和劓刑。”
  曹冲听曹操随口说什么太子,眉头跳得越发厉害。
  曹操慢悠悠说道:“所以你要是做不好,自然也是要受罚的,若是罚不得你,就该罚你身边的人了。”
  曹冲叹着气回道:“老师他又做错了什么呢?分明是您逼着老师收下我这个学生的,现在竟要拿我的过错去罚他!”
  曹操瞪他:“你就不能不犯错?!”
  曹冲小声哔哔:“人哪有不犯错的?俗话说得好,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
  曹操感觉脑仁隐隐作痛。
  这小子别的本领强不强另说,气人的本领绝对一流。
  听听他说的都是什么话?
  但凡有点志气的人,怎么可能把这种话堂而皇之地说出口?
  汉末为什么成了那个样子,不就是因为尸位素餐的人太多?
  他倒好,还没上任就掰扯起这样的歪理邪说!
  曹操让曹冲赶紧滚蛋,明天就去太常那边走马上任,好好给他老师打下手。
  曹冲本来还想和他老丈人叨叨几句,要荀劝劝曹操别干这种任人唯亲的事,可眼瞅着曹操马上就要揍儿子了,他只得赶紧跑路!
  一想到这是自己最后一天的悠闲日子,曹冲就觉得怎么一个惨字了得。
  他出了宫就去堵他二哥曹丕,质问曹丕做什么要这样害他!
  不知道人各有志,有的人一心想要往上走,有的人只想背靠大树好乘凉吗?
  曹丕被曹冲理直气壮的质问气笑了。他说道:“父亲问我你表现得如何,难道我还要说你天天躲懒,什么事都没做?”
  对于曹冲被曹操任命为太常丞这件事,曹丕也有点意外。他心里也在琢磨着曹操这样做的用意,不过心里那点儿介怀在曹冲这番质问之下很快跑没影了。
  曹丕正色说道:“父亲让你当太常丞,你只管好好办差便是,别一天到晚光想着怎么躲懒。”
  曹冲直叹气:“你说得倒轻巧,我才十五岁呢,谁愿意听我的。”
  搁到后世,那就是让个准高中生去决定国家大事,哪有这么搞的?他真怀疑这大魏朝会不会比王莽新朝还短命。
  据说那王莽还试图在汉朝搞社会主义,嚷嚷着要打土豪分土地,结果事没办成,祸端倒埋下不少,没几年就士族大姓带着宗族子弟无情干翻。
  有这么个经验教训在,曹冲感觉吧,做事还是要循序渐进,刚改朝换代还是得温水煮土豪!
  曹操这个人事安排,可真是让曹冲犯愁。就不能让他躲在背后悄悄地搞事,别把他推到台前去吗?
  曹丕见曹冲一脸愁容,劝慰道:“有父亲在,你担心什么。若是遇到什么不好办的事,你还可以与我和公达先生他们商量。”
  曹冲见事情已经没法改变,只得再次揣着诏书走了。
  想到自己马上就跟司马懿一样被迫上班,曹冲叫上赵云一起出了城,准备去找周瑜聊聊天。
  以魏代汉也一个月了,他总不能一直避着不见周瑜,史书上评价周瑜“雅量高致”,可见周瑜应当不是想不开的人,哪怕不想为大魏效力,也不至于就此与他割席断交!
  曹冲与赵云并骑到了庄子外。
  因为太医院已开,华佗等人被吸纳过去了,直接把医学院开到了太医院那边去,所以这边迁来了不少新庄户。
  庄子上的医疗水平、教育水平、生活水平都远超于别处,能成为这边的庄户是人人艳羡的事。
  曹冲抵达庄子后打开游戏面板瞧了眼,确定自己三个庄子的庄户幸福指数都一如既往地稳定,才边与庄户们打招呼边往周瑜他们的宅子那边走去。
  近一个月来,朝廷广招人才,九卿之下的编制陆续凑齐了,不少随着周瑜迁来的江东子弟也被招揽入朝。
  曹冲起初不知道火会烧到自己头上,并不怎么关注这方面的事,如今过来一看才发现周瑜家附近有不少人都搬走了,应该是接受了朝廷的征召。
  曹冲领着赵云上前叩门,院门很快便吱呀一声打开了。
  应门的童子认得曹冲,恭恭敬敬地引他入内。
  第136章 【几头下注】
  曹冲溜达入内,却见周瑜坐在亭子里弹琴,他人到了,琴声也没停。曹冲便止步在亭外听完一曲,才迈入亭中,与周瑜相对而坐。
  “公瑾。”曹冲一如既往喊得亲近。
  周瑜手按在琴上,朝曹冲笑道:“这焦尾琴弹着倒不错。”
  相传焦尾琴乃是蔡邕所创,是蔡邕因战乱流落外地,偶然抢救出一块梧桐木,痛惜良木险些遭毁,亲自将它制成了琴尾带有焦痕的七弦琴。
  焦尾琴的由来虽带着点惨伤,弹起来却音色不凡,颇有些“经霜更艳,遇雪更清”的味道。
  曹冲上个月不经意间瞧见一把,觉得周瑜应该会挺喜欢,便悄悄弄过来派人送到庄子这边。
  见周瑜果然喜爱得很,曹冲乐滋滋地说道:“我也觉得好。若非我琴弹得不好,我就自己留着了。”
  周瑜看了他一眼,笑着说道:“仓舒你怕不是弹得不好,而是不想弹好。”
  曹冲认真反驳:“若能弹好,谁会不想弹好,不过是能力所限罢了。”
  周瑜不予置评。
  他观曹冲行事只有自己一套章法,想来心中也有自己的秤杆,只要不踩到他暗自划下的底线,他便能得过且过、蒙混度日。
  这种想法多少有点自欺欺人的味道在。
  过去曹操好歹只是曹丞相,可如今曹操受禅登基,一下子成了天子。皇室之中岂有父子兄弟可言,即便少年时再怎么去维系,也抵不过权势一天天的消磨。
  曹冲如今的境况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到退无可退,那就只能垂手就缚、任人宰割。
  “换了旁人未必有你这天赋,你不试试看又怎么知道自己弹不好。”周瑜神色随意,似只是在说琴,又似意有所指。
  曹冲长长地“唉”了一声,可算知道他四哥为什么会那么锐意进取了。
  杨修、丁仪等人之于曹植,绝不亚于周瑜之于他,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毕竟他太清楚周瑜心里藏着江东,他四哥却是毫无保留地与杨修他们交好。
  要是杨修和丁仪他们也这么一劝,曹植岂有不心动之理。
  只不过人各有志,他不去相争所需要克服的不过是心里那点欲念,真要相争的话少不得要拼个头破血流,他为什么要选最难走的那条路?
  虽说眼下曹操认了他这个儿子,可若真到了考虑把他放到太子位置上的时候,怎么保证曹操不会再对他生出疑心来?怀疑的种子都已经种下了,想彻底挖出来没那么容易。
  人心这东西,是最经不得考验的,与其争到最后万般皆空,还不如一开始就找好自己的定位、摆正自己的心态。反正,给曹操他们这些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打辅助又不丢人!
  真当皇帝有那么好当?
  别的不说,光是要他亲自下令杀几个人他怕是都做不到。这又不是游戏,可以把活生生的人当作一组组数据来看待!
  对于周瑜存着的那么点挑拨想法,曹冲也并不在意,他们只是在说琴而已,何曾聊起过别的。他叹着气说道:“我只想弹弹小曲儿,没那么高的追求。”
  周瑜没再多言。
  曹冲这才与周瑜说起曹操突如其来的任命来,对曹操这次让他空降太常丞的用意,他有点琢磨不透,所以想来白嫖一下周瑜的想法。
  不过曹冲估摸着,周瑜怕是已经得了消息,要不然刚才也不会说出那样的话。
  哪怕沦为半个阶下囚,周瑜也绝不是那种坐以待毙的人。眼下不少江东才俊都被朝廷招揽了,真要论起来,周瑜的消息怕是比他还灵通!
  果然,听他说起太常丞之事,周瑜脸上一点变化都没有,竟是连装惊讶都懒得装。
  周瑜笑道:“既然仓舒你心中早有决定,那就在其位谋其政便是。”
  很多时候只要做到在其位谋其政,就已经胜过很多人了。
  曹冲想想也是,左右他只是个副手,真要拍板做决定那还是得看荀攸的。他们师徒两个一正一副制霸太常,做起事来想来也不会有太大的阻碍,顶多只是他爹会被喷乱用人而已!
  被喷的是他爹,和他这个当儿子的有什么关系?
  最好喷到他爹把他这个太常丞撸掉!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们越喷,他爹就越起劲,非要让他在这个位置上干下去不可。
  毕竟他爹可是著名的拧瓜爱好者,越是多人拦着的事情他越想做。
  唉,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些许小缺陷,他爹这个缺点也无伤大雅!
  曹冲与周瑜闲聊了一会,并在周瑜家蹭了一顿饭,才心满意足地回城去。聊了什么不要紧,要紧的是出来散散心!
  离开周瑜家,曹冲还跟着赵云顺路去瞅了瞅阿斗,阿斗也被人从襄阳那边捎带回来了。
  转眼一年多过去,阿斗牙齿都长出来了,渐渐便不依赖牛奶,可以自己吃肉吃面食。
  因为食欲一直挺好,阿斗长得比同龄人壮实,瞧着是个可可爱爱的小胖墩。
  见了曹冲,阿斗一点也不曾生疏,奶乎乎地喊:“仓舒哥哥!”
  曹冲坐下陪阿斗玩积木,心里不免想着刘备现在不知怎么样了。
  算算时间,刘备也跑福建那边小半年了,以后诸葛亮说话会被带歪成胡建口音吗?诸葛亮会学会炒铁观音吗?
  等回头再见到诸葛亮,他一定要和诸葛亮说说:他喜欢清香型铁观音,不太喜欢炭焙型铁观音,最好做成清香型的!
  曹冲心里琢磨着刘备一伙人的事,手上的动作也没停,麻溜地用积木给阿斗搭出座大城堡来。
  阿斗看得眼都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