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作者:厘梨      更新:2024-05-27 11:57      字数:3959
  “磐磐,我刚去为皇上请了脉,晚些还要继续到南药房值班,今日就给你讲两个病案,可好?”
  南药房?顾磐磐眼睛一亮。她道:“好啊。”
  不过,她又蹙眉问:“皇上是龙体有恙么?我前日瞧着皇上还很是康健。”
  邢燕承闻言,虽有猜测,但目光仍深了深:“你已见过皇上?”
  他觉得顾磐磐太美,担心高位者会看上她。
  顾磐磐点点头:“嗯。”
  邢燕承对隋祉玉也算有所了解,细想新帝对女子的淡漠,心里的担忧也很快抹去。
  邢燕承便道:“是请平安脉。按规矩,每三日,当值的御医要去给陛下请一次平安脉,不管陛下是否龙体不适,都要去请脉。”
  “这样……”顾磐磐颔首,又道:“燕承哥哥,你真的很厉害。”
  医士能升为太医,本就要经历太医院严格的考核章程,是佼佼者。太医中能为皇帝诊视的,又是其中的少数,多少太医终其一生都没有给皇帝把脉的资格,邢燕承这样年轻就能为皇上诊视,跟他出身高门可没有关系,纯是因他自己医术高超的缘故。
  邢燕承闻言笑了,说:“能得磐磐的夸赞,实在荣幸。”
  他又教导顾磐磐:“在宫中不同于外头,进出问脉,务必恪守礼仪,给圣上、娘娘们开药方子,以及要记录进医案的,字体皆须谦慎规整,决不能像宫外开方那般随心所欲地书写。”
  他知道顾磐磐的字潦草疏狂,故此特别提醒。
  “多谢燕承哥哥提醒。”顾磐磐笑道。不过,以她的水平与资历,要想给皇上和娘娘们诊视,还远不够格。
  邢燕承随即拿出准备好的《大方脉集要》,开始给顾磐磐讲解。
  等邢燕承结合《大方脉集要》讲完两个病案,今天的功课就算完成。
  顾磐磐倒是听得认真,记录得也认真。
  邢燕承给顾磐磐讲课下来,却觉颇为艰难,他看着她的侧影,少女的一张小脸惹人爱极了,尤其是那黑漉漉的眼睛,顾盼间尤为勾人。因为坐得近,还有她身上独特的香气,都令他神思不时有些恍惚……
  ——
  顾磐磐完全不知邢燕承的走神,她正惦记书院师姐提到过的一尊铜人,就在邢燕承即将去的南药房里。
  据说那是大允朝穴位镌刻最精准的一尊铜人,和真人等高,做工极其精致,刻绘了人身的所有腧穴和经络,四肢还可以像真人般抬起转动。铜人前胸与后背都能打开,内里是五脏六腑的铜模,总之做得栩栩如生,是个真正的宝贝啊。
  须知各种书籍对穴位的表述各有差别,穴位偏之两厘,可是差之甚巨。
  有这么个铜人,就能让她知道她以前记的穴位经络,哪些是对的,哪些是错的,哪些是遗漏的。
  不过,师姐说那铜人是仿造的男性躯体,就连……就连男子腿间的某物也有,太让人脸红了。
  所以,她当然不好意思让邢燕承带她一起去看。
  可她又真的很想看,怎么办,顾磐磐想得挠心挠肺的……
  最终还是想看铜人的心取胜,她便说:“燕承哥哥,我想送你去南药房,可好?”
  邢燕承闻言微怔,随即心跳瞬间有些过急,他想了想,道:“好。”他晚些把她又送回来便是。
  两人就在内侍的随同监督下,沿着夹道,一路行至南药房。
  这整个皇宫,目前有一个御药库,四个御药房。
  南、东、西药房是为皇帝、后妃、贵人所用,分别靠近乾极殿、东宫、慈寿宫。还有一个外药房,是高品级的宫人奴仆患病时供药。
  南药房距离皇帝的乾极殿最近,平时是皇帝专用,御医也在这里轮值,以供皇帝随时召唤。
  当今天子年轻,身强体健,这南药房除了值守药侍和御医几乎没人过来,清清静静的。因此邢燕承才将顾磐磐带过来。
  顾磐磐是第一次来,她真是太喜欢这里。桃花正开得盛,粉粉润润的颜色,霏霏如烟云,阳光从花瓣间漏下来,洒在药殿的绿色琉璃瓦上,就像一方世外桃源。最重要的是,这里盈满她最喜欢的药香。
  她很羡慕能在这里值班的御医。
  趁着邢燕承去前面坐班,顾磐磐背着手在后殿独自溜达,很快,她就找到了那间放着铜人的房间。
  几个药侍都在前面,她小心观察了片刻,这房里静悄悄的,并没有人。她寻思片刻,想出了个法子。
  顾磐磐轻轻推开房门,闭上双眼,朝着那尊铜人摸过去。
  她正好今日挽着披帛,打算走到铜人前面,将披帛绑在铜人的某个特殊部位,然后再好好琢磨那铜人的里里外外。
  毕竟非礼勿视。
  她还是个清清白白的闺女呢。
  顾磐磐闭着眼睛,对准了铜人的方向,小心翼翼朝前摸索着走去,走了数步之后,她的指尖被什么阻挡,是锦衣的触感,这明显是摸到了一个大活人。
  顾磐磐的两手僵住,血液也似要凝冻起来,她这是摸到了谁?
  春暖衣薄,这坚实的肌理,她肯定是一个男人,或者是一个太监,反正不会是女子。
  隋祉玉面无表情垂下眼,看看抓住自己胸腹衣料的纤细手指,又撩起眼帘,看向这姑娘的脸。
  只见顾磐磐浓黑的长睫不住轻颤,仍不敢张眼,显然被吓坏了,红嫩的双唇明显张出惊讶的“哦”字型,只差一声尖叫。
  隋祉玉瞥一眼那铜人,大概也知道她这是在做什么了。
  第9章
  可是也太巧,隋祉玉心道。
  巧得像是顾磐磐特地打听过他的行踪,然后出现在这里。
  毕竟上一个这样巧,蒙着眼捉迷藏就朝他怀里扑的,就在几个月之前。
  顾磐磐却是在想,这人不是邢燕承。
  她还不知道,自己的手指掐着绣袍上的龙角,另一只手,则捏着龙尾。
  她的手腕突然一疼,是被人握住,随即听到一道嗓音:“你是知道朕在此?”
  这个声音给顾磐磐的记忆很深,但前几次都隔得远,第一次离她这样近,就在耳边,那种低沉的音色在脑海中放大,让顾磐磐霍然一惊,立即睁开眼,跪了下去。
  隋祉玉放开手,看着这个格外纤细柔软的小姑娘跪在脚边。
  顾磐磐答道:“我不知皇上在这里,惊扰到皇上了。”要是知道皇帝在此,她怎么可能进来。
  她其实闻到了皇帝衣袍上的香气,若是龙涎香,她自是一下就能知道是谁。但他今日身上带着的不是龙涎的香气,而是另一种,类似凛冽的梅香,但其实比梅香多加了一种木质的香气,是她未闻过的香,很少见的气息。
  所以她没有想到是皇帝。
  隋祉玉正要叫她起来,再慢慢问,却是听到另一个声音在房门处响起,道:“陛下!这……燕承带来的这位姑娘,怎地偷偷进了后殿,在此冲撞陛下!”
  正是今日御药房当值的另一名太医,叫“李通”,显得对顾磐磐的出现很惊讶。
  罗移被皇帝派到医档室与宫人找两份病案,闻声匆匆赶来,问:“发生何事?”见到顾磐磐,也是有些诧异。
  很快,邢燕承也从前面赶过来,一看到皇帝竟然在,赶紧来到顾磐磐身边跪下,说:
  “臣见过陛下!臣不知陛下到了御药房,未曾前来拜见,还望陛下恕罪。”
  李通则是道:“燕承,你……怎么随便把小姑娘带过来了,咱们在御药房是要听候陛下随时召见的,可不是让咱们得了闲就与小姑娘……”他只差没说出幽会二字。
  这李通的里外之意,无非就是当着皇帝告状,说邢燕承当值却不恪尽职守,只顾着和女人厮混!
  李通知道邢燕承去了太皇太后那边一趟,只当他是去给太皇太后问脉,可不知他领的懿旨是带徒弟。
  邢燕承慢慢看李通一眼。
  李通平时与邢燕承关系“很不错”。
  顾磐磐这样美貌惊人的少女,一走进御药房时,李通就看到了。他观察着邢燕承看顾磐磐时的眼神,很快就知道,邢燕承对这个女孩很不一样。
  因此,在邢燕承去慈寿宫回来后,李通故意没有将皇上来御药房的事告知他,是存心要让邢燕承在皇帝面前出纰漏。
  若是邢燕承把持不住,和那小姑娘在后面做出什么风流情事,让皇帝撞个正着,龙颜大怒,降罪贬职,那就更好。
  太医可是没有净身的,是真正的男人,进出都有宦臣随时跟着,为的就是防止与皇帝的女人有染。
  你邢燕承倒好,带着姑娘在皇帝的地方谈情说爱。虽然这个顾磐磐不是皇帝的女人,但皇帝终归是不喜欢看到别的男人在自己的地方展现雄风。
  说白点,皇帝想要临幸哪个女子,在宫中哪里都可以。但换个男人,在宫里跟哪个女子有私情,那就是秽乱宫廷。哪怕那女子不是妃嫔,只是个宫女,也是不能在宫中逾矩的。
  御药房里跪了一地。
  尤其是跪在一起的顾磐磐和邢燕承,两个人看着真是惺惺相惜,郎才女貌。越看越像李通说的互有私情!
  隋祉玉深深的目光在这一男一女身上略作来回,片刻后,道:“说罢,顾磐磐为何会在御药房。”
  邢燕承担心皇帝追究顾磐磐,就先道:“禀皇上,是臣将顾姑娘带过来,只因……”
  顾磐磐则道:“邢太医,让我来说吧!”
  罗移看看顾磐磐,提醒道:“顾姑娘,你可要如实说明,否则是欺君之罪。”
  顾磐磐点点头,坦然把来龙去脉讲了一遍:“禀皇上,是太皇太后召见邢太医,命他到清宁斋指点我的医理,讲完两个医案后,我听说邢太医要到南药房当值,又想起从前听人说过,南药房有一尊精铜人,很想一观,便请求邢太医将我一起带过来。然后,才会冲撞陛下。”
  李通一听,更是高兴,拿太皇太后来压圣上,那圣上只有更不悦的。
  邢燕承这才知道,原来顾磐磐要跟着他来南药房,是为了想看铜人。
  顾磐磐又道:“邢太医并不知我想看铜人的事。”
  她说得很清楚,她与邢燕承并非如李通所说,是在御药房幽会。
  但她心里也没有底,她不知皇帝会不会相信她的话,会不会降罪。
  罗移在一旁看着,心道,这种事情,其实可大可小,大能安上好多道罪名,往小里说,其实根本也不算个事,端看皇帝的心情。
  隋祉玉沉默片刻,倒没为难这两人,道:“起来罢。邢燕承既是奉了太皇太后懿旨教你,那你就算来御药房,也算不得过错。”
  毕竟有不少医具,都是放在御药房。
  顾磐磐谢了恩,站起身来。
  “皇上……!”李通没想到,这样轻易就揭过了,有些着急。
  邢燕承多年轻啊,才二十三岁,就爬到他们一群中年人上面,更是抢了李通此次擢升的名额。
  隋祉玉这时看李通一眼,冰冷洞悉的目光,叫李通心下一寒,再也不敢说话。
  ——
  皇帝今天到御药房,也是临时起意,他从乔贵太妃那边回来,路过御药房,也就顺道进来。
  一是亲自来看两桩病案,是关于先帝的。二来,有一位重要的老人即将回京,他要自己选些药,送给那位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