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
作者:厘梨      更新:2024-05-27 11:57      字数:3979
  顾磐磐便看看书,或是去义诊,颇为自得。
  这日,她却在邹太医处得到消息,说是她的爷爷顾迢龄也上京了,就在朝廷为灾民设的顺义寨,给灾民看病。
  顾迢龄在大长公主府待过,一些太医认识他。
  听到这个消息,顾磐磐哪里还坐得住,回府就道:“容柒,快收拾一下,我要出城去。我爷爷进京了,就在城东郊外。”
  容柒从未见过这样激动的顾磐磐,她道:“姑娘,不若等顾老医士看完病人,到咱们府里,你再见他?”
  为了不让容定濯操心,顾磐磐在府里向来乖巧,这次却很坚持,道:“不行,容柒,我一定要去接我爷爷。”
  她太想念祖父。顾磐磐这时又突然想到皇帝,觉得自己比皇上幸福多了,她还能看到爷爷,在爷爷面前尽孝道,皇上想给那老太监更多,却是都不再有机会。
  容柒想了想,便请示总管,多调集了几名暗卫,跟着顾磐磐一起前去。
  终于要看到爷爷,顾磐磐坐在马车里,一路心情都很激动。
  到了顺义寨,她问了当地的人,去找那些医士驻扎给流民看病的地方,顾磐磐的目光在人群里搜索,不久就看到一道熟悉身影。
  那老人身形瘦高,面容清癯,穿着一身青色布衣,须发全白,气色却是很好,很有些鹤发童颜的感觉,整个人精神十足。
  正是顾迢龄。
  “爷爷!”顾磐磐隔着马车窗户,立即大喊一声。
  顾迢龄正在给人看病,听到这把嗓音,诧异抬头看了看,道:“石头?”当他确定那是顾磐磐,立即笑了起来,又道:“孩子!”
  “爷爷——”顾磐磐许久没有看到顾迢龄,眼圈发红,立即提起裙摆跳下马车,朝着顾迢龄跑过去。
  在顾磐磐心里,排在第一的,始终都是祖父。
  想找个妥当的夫君也好,起初想认爹也好,都是想给自己和爷爷谋求更好的生活。
  顾磐磐拉着祖父的手臂不放,泪花包在眼里,道:“爷爷,我好想你。”
  顾迢龄看到顾磐磐也很激动,另一手轻拍着孙女的背,笑容止不住,道:“爷爷也是,所以就进京来了。”
  不过,顾迢龄好奇问:“石头,你怎知爷爷在这里?”
  “我听太医院的人说的。”顾磐磐道。她又说:“爷爷,我现在有很多钱,您不用再操心生意。我要在京里给爷爷开个大医馆,铺面都选好了。”
  顾迢龄颔首,答:“好。”他从前做生意,就是为养这孩子,现在当然不用。
  顾磐磐随即说:“爷爷,我都来了,就让我一起帮忙看病吧。”
  能帮着几个是几个。顾磐磐是真的喜欢行医,从小看着爷爷行医,那种潜移默化,是在骨子里的。
  顾迢龄也只好同意。
  跑来上京求生计的流民还真不少,还有灾民源源不断地过来。几乎没有什么老人,病老都走不快,也是最先被抛弃的。青壮年会优先选择带上健康的小孩逃离灾难。
  有些年轻人也被官府的人带走去谋事做,还有些生病的没有走,留在这里的,除了病患,更就是一些妇女,还有年岁不等的孩子。
  不过,皇帝关心灾情,命朝廷发了衣裳和食物,看起来这些灾民已经很满足。不过这些人身上还是很脏,表情也都是惶惑空洞,眼里还有失去家园的痛苦。
  顾磐磐最看不得小孩子吃苦,因而当初才会救隋祐恒,自是先去看这些灾民里的孩子。
  便听闻一个六岁男孩胃脘和肺部有疾,但因他的父亲今天离开,死活哭闹着不肯接受诊治。顾磐磐应对男孩颇有经验,竟让那孩子听了话,既喝了她的药,也接受她的针灸治疗,让她心里很宽慰。
  晚些的时候,顾磐磐还看到了文女医,文女医正给一个患有乳岩的妇女敷药。那妇女的乳房里有肿大的包块,质地坚硬,还有溃烂的迹象,还好文女医对治疗乳岩颇有心得,顾磐磐就在一旁学习和帮忙。
  医治半日下来,顾磐磐的心情也沉重了许多。
  她走到一棵树下稍歇,转过身,竟看到一个认识的人。这男子穿着一袭玄黑锦袍,身形高挑英武,面容俊美非常,站在门边,用一双深深的凤目看着她。
  顾磐磐微微一愣,随即说:“邢将军,你怎在这里?”
  邢燕夺已看了顾磐磐好一阵,他道:“我从安州过来。听说这里有灾民,过来看看情况。”
  安州流民中出现莲藏教以后,邢燕夺奉旨,连夜带人前往安州,去诛杀莲藏教徒。
  不过,莲藏教之人极为狡诈,在教中稍有地位的都善于隐匿,派出去宣传教义的都是普通教徒。他们虽说抓到一些,这些人却都是新入教,任何秘密都不知道。
  顾磐磐也听说了安州的事,就问:“安州那边的灾民,现今怎样了呢?”
  邢燕夺就说:“那边要乱些。那莲藏教在安州颇得人心,灾民得了病,有些不投医,而是去求符水喝。”
  顾磐磐好奇道:“求符水喝?”
  邢燕夺笑了笑,说:“是啊。要敬奉莲藏教,掌教会给你一种青莲符,将其燃烧成灰烬,化入水中,喝了那圣水就好了。”
  顾磐磐是医者,自然不信,说:“不可能吧。不吃药,病怎么能好?”
  邢燕夺就说:“教众会告诉你,是靠符水的神力,比草药的效力可强大得多。”
  顾磐磐蹙眉:“那……喝这符水的人,真的就都好了?那也的确太神了。”
  “当然不可能都痊愈。”邢燕夺说:“掌教只感化虔诚之人,那些喝符水都没救的,那是对掌教不够虔诚,或是身上孽债太重。”
  顾磐磐听明白了:“那不就是在骗人?符水只能救虔诚之人,那符水难道还能辨别这人心诚是不诚?”
  邢燕夺觉得女孩的神情格外生动,缓缓道:“灾民只想抓一根救命草,哪里还能分辨那样多,想着多个求生法子罢了。”
  顾磐磐想起她看到的那些空洞无望的面容,叹气:“也是。”
  邢燕夺又道:“那我就先走了。”
  顾磐磐也就颔首,继续去看别的病人。
  夜深的时候,顾磐磐才回到马车里休息。
  她并不知道,她身处的马车已换了一辆,这辆马车正借着月光与灯笼,沿道不断行进。
  车厢里,除了顾磐磐,还有一名年轻男子。
  是邢燕夺趁着夜色,将顾磐磐带出来。容柒等人虽是武艺高强,却怎是这位大允战神的对手。
  邢燕夺眯着眼,仰头靠着马车壁,过一会儿他又似想到什么好笑的事,低下头,细细打量顾磐磐垂着眼眸的细嫩脸庞,缓声问她:“……圣女?”
  第69章
  当然不会有人回答他的问题。
  顾磐磐中了眠药,正沉浸在甜美的梦境中,呼吸均匀而细长。
  靠得越近,邢燕夺越是能看清,少女如凝脂般的饱满脸颊,还有红艳艳的唇瓣。
  尤其是她身上的香气,在这半封的马车,清晰可闻,像有羽毛在人心上挠动。
  他又看向顾磐磐的耳朵。他一直都觉得她的耳朵小小的,像雪捏成,有极短的绒毛,很可爱。
  邢觅楹庆生那次,他察看顾磐磐有无易容,是从她耳根子,细细沿着下颌摸索过的。不过,这么一张脸,表情如此生动,本也能看出不是易容。现在想来,他当时应该就是找了个借口。
  顾磐磐的睫毛突然颤了颤,她先是轻轻蹙眉,随即手指也动了两下。
  邢燕夺就看见少女白嫩的肌肤上,落下一只花蚊,让邢燕夺看了很刺眼,当然是伸手帮她把蚊子赶走。
  这个天,是夜里,又是山中,虽然马车是一直行走的,但免不了蚊虫。
  邢燕夺是个天生不招蚊虫的体质,连行军打仗也格外潇洒,顾磐磐可就不是。
  顾磐磐身上原带着驱蚊香囊,但今天她在顺义寨,看到一个两岁幼女,是被她母亲绑在背上一路逃过来的,那女孩对蚊子毒反应格外大,被蚊子咬过之处全是红肿丘疹,她就把那香囊先给了小女孩。
  邢燕夺又检查一下顾磐磐别处裸露的皮肤,果然,她的手背上,也被咬了好几个小红包,看着就让人觉得痒。邢燕夺朝马车外要了一瓶药膏,给顾磐磐的手抹上。
  他接着就捏着顾磐磐的手,托在自己手心,跟他的手做了做比较,既小,又软。
  邢燕夺也是个从小被姑娘追着跑的主儿,傲慢惯了。过一阵,看到又飞来的蚊子,却是皱皱眉,不知自己怎么就做起帮人赶蚊子这事儿。
  ——
  到了两州交界的分岔路口,邢燕夺取出一个小瓶,让顾磐磐嗅了嗅,看着她苏醒。
  顾磐磐慢慢张开眼,第一眼看到的是个陌生男人,让她还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你是谁?”顾磐磐反应过来,陌生男人出现在自己马车里意味着什么,激灵之下,完全清醒。
  她一下坐起来,环视周围,才发现,这根本就不是自己的马车。
  顾磐磐既紧张,又气愤,她这样突然失踪,爷爷不知会有多担心。还有爹爹。
  至于皇帝,他近来忙于政务,她想也想得到,他应该不会太快知道她不见了。
  邢燕夺看到顾磐磐这个惊慌得要跳车的反应,拉住她的手腕,道:“你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你。”
  邢燕夺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改变自己的嗓音。
  顾磐磐一怔,认出这是邢燕夺的声音。他易容了?她立即回头,借着灯光打量他。
  可细看之下,这人的五官平平无奇,没一处像邢燕夺,完全就是另一个人。但她又观察他的身形,那高大强健的体格,一身隔着薄袍也能看出的精实肌肉,似乎的确是邢将军。还有这个闲适从容的姿势,也很像。
  “认出来了?”他问她。
  顾磐磐顿时转过许多念头,虽还是还有些害怕,但她有种直觉,邢燕夺的确不会伤害她性命。
  她想了想,问:“邢将军,你这是何意?你……为何要抓我?”
  邢燕夺没有立即告诉她原因,只道:“你换成骑马,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虽然他已用别的马车去误导容家的人,但前面那段路还是骑马更方便。
  顾磐磐这时发现,连她身上的衣裙也被换过,她原本穿的裙子,现下竟换成男子的装束,她立即又看向邢燕夺,因怒气而颤声道:“邢将军,是你……”
  “不是我给你换的衣裳。”邢燕夺觉得顾磐磐连生气都这样漂亮,目光变得幽深。
  顾磐磐注意到,车窗外除了几个男人,还有一个黑衣女子。那就是那女子帮她换的了。
  “下车,跟我走。”邢燕夺又道。
  她坐在车里不动:“将军要带我去哪里?”
  邢燕夺索性问:“你跟莲藏教有何关系?”
  顾磐磐微怔:“我怎会跟那样的教派有关系?”
  邢燕夺示意部下取出一幅画,问:“那你可认识画中女子?”
  顾磐磐看着这幅画,心跳变剧,脑中闪过一个大胆的念头,却是试探道:“这是我么?”
  邢燕夺看看顾磐磐,配合她的试探,说:“我觉得,似乎不是你。”
  顾磐磐其实也觉得不是自己。她想起父亲给她看过的那些画像,都是她母亲的画像。但她只说:“那……我也不知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