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老相好
作者:天下归元      更新:2024-05-27 13:32      字数:8116
  豪门的化妆师果然也不同凡响,非常懂得掩饰缺点和放大优点,不用太多香粉污她雪白肌肤的自然光泽,也不用僵硬的胭脂掩去她颊上天生的粉晕,只淡淡一层轻薄香透的粉,显出簇簇的娇美来。又将她略淡的眉毛描得秀长,鼻子因此显得更挺秀几分,她的唇形本有些丰厚,梳妆的娘子虽然第一次用口红,居然也知道薄涂,而稍有些圆的脸型,用微微深色的粉浅浅敷过两腮,相当于打阴影,最后镜中出现的女子,将风情和娇憨完美平衡,称得上明媚娇艳,顾盼神飞。
  她梳妆好之后,便有重要宾客的女眷前来拜访,唐家先前那几个在她这里吃瘪的女人们,有点不情愿地再次将人带进来引见。文臻事先已经拿到名单,知道来的是西川易家继承人易铭的未婚妻厉笑,前端王幼女昭明郡主燕纹,建州刺史独女周沅芷,乔郡郡守孙女莫云绢,在漳县那个被绣娘困住的倒霉姚县丞的妻子林氏。
  文臻坐在那里,看着一大群翻飞的裙角渐渐趋近,心里隐隐感慨,想着以前和三个死党讨论过结婚很累这些事儿,哦,不,不能叫讨论,全程君珂乐呵呵地听,没啥发言的余地,大抵觉得和自己很远,也实在是不了解,太史阑拿了本运动杂志在看,根本就没有听,只有景横波和她讨论得兴致勃勃,对于婚礼的很多流程都表示出了极大的兴趣,但有一点表示了极大的厌恶,那就是应酬。
  如果说应酬很讨厌的话,那么在自己不期待的婚礼上应酬自己不喜欢的人那就更讨厌了。
  文臻叹了口气。
  四人党里面,她最虚伪,讨厌应酬,也会笑盈盈站起去迎。
  门帘一掀,客人们鱼贯而入,文臻在其中看见一张熟悉的脸,不出意料地笑了。
  那张脸的主人看见了她,一开始有点疑惑,慢慢认出来之后,便受到了惊吓,一张清丽的俏脸,眼看着五官就垮了。
  文臻一笑而过,和众人一一拜见,昭明郡主燕纹她听说过,但没见过,据说她对司空昱很有兴趣,既然她出现了,想来司空昱也来了。
  然后便是那张熟悉的脸的主人,西川那位神秘易小公子的未婚妻厉笑,文臻表示这个名字起得实在是好,就是不知道易公子每次呼唤的时候会不会联想到猛鬼出街。
  厉笑算是鼎国公厉家的分支,其父是现任鼎国公厉响的弟弟,出任渚郡郡守,妙的是,诸郡虽然不和西川易家接壤,却离长川易家的地盘很近。
  厉笑进门时候原本神情自如,此刻却显得有些局促,期期艾艾和文臻问好后,就站到了暗影里。
  文臻就当没看见。
  姚县丞的妻子林氏倒并非林擎家那个林,毕竟老林家就两父子,撑不起豪门的门第。这位林氏父亲是太常寺卿,算是清贵门第,这女子面貌上平常,唯有一双眼睛烟波浩渺,瞧着神秘而动人。她对着文臻感谢了一大通相救夫君的恩德,说实在的姚县丞也不能算文臻救的,但这并不妨碍文臻毫不心虚地揽下功劳,和林氏你来我往几句,眼看就要成手帕交了。
  周沅芷是众人中最令文臻感觉舒服的一位,颇有些落落大方闺秀风范,买画赠画也算是有了交情,周沅芷含笑自称是文臻拥趸大队的队长,引得众人都笑,却大多笑得别有意味。
  莫云绢则是另一种态度,显得优柔畏缩,小心翼翼。这不奇怪,毕竟乔郡郡守目前正处在焦灼不安之中,绣娘事件很明显他和漳县县令有很大责任,免不了要受到唐家和姚太尉的弹劾,今日林氏对她完全无视就可以看出姚家的态度。今日这位莫小姐八成是想走一走夫人路线,试探着想在唐家这里求个情。
  所以聊了几句,照例便是当面送礼,这位莫小姐便活跃了起来,迫不及待将给文臻的礼物献了上来,却是一对避水宝珠和一件用海底异鱼鱼皮制作的水靠,说是避水,当然不会像神话中一样分开海水,但却可以在小范围内分水,最起码可以保住口鼻不会被水淹没,水靠则轻薄柔软,油亮滑润,贴上肌肤便如多了一层皮肤,毫无常规水靠的绑缚憋闷感。
  在海上,这样的东西实在太宝贵,文臻喜笑颜开,立即收下,轻飘飘说了几句话,便换了那莫小姐喜笑颜开。
  那边周沅芷看着,和昭明郡主交换了个眼色——这位著名的文大人,文女官,不涉女色的天子近宠,果然不是个简单角色,那几句话字字句句都是暗示,让人心下大定,但细想来,其实什么承诺都没许。
  周沅芷一边暗自庆幸自己重新准备了厚礼,一边将自己的美玉佛像送上,那尺许的玉像玉质温润,毫无瑕疵,也是难得的珍品,文臻也心花怒放——皇后寿辰要到了,皇后寿辰之后不久就是太后寿辰,为人臣子这两次备礼很让人头痛。这尊佛像无论是献给皇后方便皇后给太后准备寿礼,还是直接献给太后,都解决了她一件难题。
  昭明郡主身份高贵,又是皇室,自然不能送礼太厚。中规中矩的黄金红宝石头面,式样新颖也算诚意了。
  林氏既有感激相救夫君之恩,又有心交好,因此送上的是一套象牙插屏,底座是十分难得的东堂独产的金丝红楠,象牙雕刻精美,材质珍贵,也是方便送礼的妙品。文臻心花怒放,拉着人家手喊了好一阵姐姐。
  便宜姐姐性情柔婉,就是话多了一点,趁着这一阵热乎劲,和文臻聊了好些,她似乎对这大船十分感兴趣,各种询问,文臻滑得流油的人儿,哪里会给一句实在话,两人打了一阵马虎眼,文臻便把她给打发了。
  厉笑本来应该第二个送礼,却一直往暗影里缩,此刻大家都送完了,她便再也躲不得,然而此刻她看着文臻含笑的眼睛,心里只想一阵阵哀嚎。
  啊啊啊她怎么知道那天选礼物时候的那位客人就是要送礼的对象啊!
  啊啊啊她竟然当着要送礼的人面说人家乡野骂人家矬子还一个劲地换便宜礼品啊!
  啊啊啊这个缺德的文臻一句也不说竟然还指点她哪个最便宜啊!
  苍天啊快来个裂缝给她钻下去吧!
  手里拿着那个精美的小盒子,看上去不比任何人的礼物包装盒差,但只有她知道里头那米粒珠攒的玩意儿有多不值钱。
  一旦拿出来,大家也就知道了。
  在场的都是贵女,贵女之间很少天生能合得来,众人早就看出她神情不对,唐家那几个女人本来一直在旁边装背景,本来免不了眼睛喷火的,但给文臻先前整治过那一回,都不敢随便开口。
  唐青青似笑非笑盯着厉笑,忽然笑道:“厉小姐想必给嫂嫂准备了最好的礼物,瞧这紧紧攥在手里不舍得拿出去呢。”
  厉笑脸刷地白了。
  这一白,顿时更多人看出端倪,治中夫人便道:“弟妹就是这么得人爱的,瞧这诸位小姐们这送的都是稀世珍品!厉小姐的呢?快拿来给我们开开眼界。”说着带笑伸出手。
  厉笑咬着下唇,犹豫着,想着今日要给厉家和易家都丢脸了,也不知道易哥哥会怎么生气,自己还真不是做易家主母的料子,他本就若即若离的,只怕便有了机会悔婚……越想越害怕,越想越难受,眼睛里已经不可自控地盈了泪水,只咬牙忍住,眼看四周目光灼灼,人人若无其事,甚至眼底还有隐隐的幸灾乐祸,更觉心底发寒,随即便是一股怒气涌起,想着既然已经逼到死角,那死就死吧,眼前那双手不依不饶地伸着,她一边愤恨地想把那手给断掉,一边赌气地把盒子向前一伸,眼一闭。
  治中夫人含笑来接,一边想着如果打开是寒酸的礼品如何埋汰一下这位小气又刻薄的新弟妹。
  忽然一只手横空出世,越过治中夫人的手,温柔而坚决地接过了盒子,顺手打开盒盖。
  厉笑呆呆地盯着忽然截胡的文臻,一颗心拎到了喉咙口。
  她做好了接受一切嘲笑的准备。
  咔哒一声,文臻打开盒盖,然后“哇”一声,露出惊喜的表情,瞪圆眼睛道:“好美!”
  比方才收到其余珍贵礼物表情更夸张。
  厉笑:“……”
  装的好像你真的刚刚看见一样。
  演技真好。
  要不是自己亲手放进去的,差点以为里头真是什么绝世名品。
  她的心刚咚地落下去,忽然又拎起来——文臻过于夸张的表情引起了众人的好奇心,正巧那盒子里头对着烛光,还真闪耀出熠熠的光彩来,众人都忍不住探头去看。
  咔哒一声,文臻飞快地盖上了盒子,顺手交给一旁的侍女,一边笑道,“真是好漂亮的珍珠,建州最好的珍珠想必都在这里了。多谢厉小姐。”
  众人一听是珍珠,便失去了好奇心,建州珍珠有名,以厉笑的身份拿来的定然是顶级大珠,谁也不愿意当面被别人压倒。
  不看也罢。
  厉笑无声出一口气,一霎间对文臻感激莫名——她挽救的可能是自己的一生幸福!
  极度紧张后便是两腿虚软,她怕人看出来,便道有些热,先出去吹吹风。
  她出门之后,便想唤来自己等候在外的侍女,去自己的珍宝匣子里,找出自己最好最新的首饰来,给文臻补上礼物。
  侍女却不在,她便往甲板深处走了几步,刚拐了一个弯,便看见自己的两名侍女软倒在地。
  厉笑一惊,刚想发声叫喊,猛然惊觉什么,迅速后退,但已经迟了。
  头顶黑影一闪,一条人影翻身而下,冰凉的手掌瞬间捂住了她的口鼻。
  厉笑一条腿猛地一弹,竟是一个难度极高的后踢,一脚便要踢上那蒙面人的后心。
  那人有些惊异,闪身避过,嚓一声微响,一柄硬物已经抵上了厉笑后心。
  厉笑不敢动了,低声问:“你是谁?要来干什么?”
  来人的声音在蒙面巾的遮掩下有点含糊,“文臻住在哪里?马上我扮成你的侍女,你带我进去她的房间。”
  “你找她干什么?”
  “不关你事!走!”
  “我不走!”厉笑来了脾气,身子一扭,“你有种杀了我,看你敢不敢杀厉家的人!”
  “厉家的人?”蒙面人似乎有些诧异,扭头到她脸前看了看,嗤地一声道,“你是易铭的未婚妻?”
  这下换厉笑诧异了,“你是谁?你怎么认得我?”
  蒙面男冷笑一声,“易铭未婚妻又怎样?易铭我都敢杀,何况你?”
  “那你去杀啊。”厉笑信心百倍地道,“看谁杀得了谁。”
  “少啰嗦!”蒙面人语气不耐烦,“带我去文臻那儿!”
  “不去!”厉笑声音比他更不耐烦,“就知道这船上一群牛鬼蛇神的!换以前带你去也就带你去了,我也看她不顺眼。但现在,不行!”
  “咦,”蒙面人听出了什么,诧道,“以前可以害她,现在不行?发生了什么让你这么脑子犯傻啊,爱上她了?”
  “呸!”厉笑怒道,“什么乱七八糟的!总之就是不行!哪有刚欠了人情就反手害人的道理?我不做好人,但也不做这种渣滓!”
  蒙面人静了静,忽然一声笑,厉笑正莫名其妙,就见那人伸手拉下了蒙面巾。
  眼前是一张颇为出众的脸,眼眸若深潭蕴星,而睫毛浓长细密如扇,长得很可人儿。
  她没见过这个漂亮少年,却觉得和自己的未婚夫有隐约哪里的相似。
  少年指着自己鼻子对她道,“我,在下,区区,是文臻的老相好。现在,你可以带我去文臻那里了吗?”
  ……
  文臻和那群女人们谈笑一阵,有点倦了,想休息一会儿,但因为厉笑一直没回来,众人也就不好立即告辞。好容易厉笑回来了,带着一个侍女,侍女手中捧着一个彩光熠熠的大贝壳。
  厉笑笑道:“唐夫人,我与你一见如故,心生欢喜,正巧得了个新鲜玩意,虽然不值钱,但也想与你一起把玩,不知道唐夫人会不会觉得唐突?”
  文臻抬眼,和她目光一撞,随即了然,道:“当然好。”
  厉笑既然表示出“单独把玩”,那自然别人不好再留,都趁机告辞,文臻便命侍女们送人出去。顿时屋子里的人走了个精光。
  文臻没看那大贝壳,目光落在厉笑身后的侍女身上。
  那侍女身量颇高,站在屋子暗影里低头不语。
  厉笑眨眨眼,从侍女手里拿过那个大贝壳,打开。
  文臻这回真的被彩光耀了眼——这竟然真的是个产珠的大贝壳,贝壳里头一颗巨大的银色珍珠光芒流转,比她见过的所有大珠都大。
  这是补偿了,她便笑,指了指厉笑身后,道:“厉小姐把她带来,就是给我的礼物了,何须还赔上这个。”
  厉笑“哟”地一声,鼓了鼓掌,赞道:“果然是水晶心肝!”随即又道,“还好还好,果真认识。我还想着如果他骗了我,借看珍珠的时机我要提醒你呢。”
  文臻弯弯眼睛,心想易人离这么高的个子装个女人也只能骗骗傻逼了。又想门阀家的正宗小姐,还是素质可以的,这厉笑看起来没心没肺的,其实也算颇有心机呢。
  此时侍女喜娘们也都回来了。厉笑已经和文臻商量好,便主动招呼文臻的一个个子最高的侍女进内室帮她一个忙,那侍女跟进去,转眼被她敲了闷棍。
  随即易人离出去将厉笑藏起来的侍女换进来,厉笑和文臻将唐家侍女绑住藏好,易人离则对着那侍女的脸匆匆化了个差不离的妆,厉笑盯着他化妆,不住哧哧笑,大抵是没见过男人还会这一手的。文臻却不以为意,易人离做混混好多年,会的杂七杂八玩意多呢。
  一切完毕后厉笑带着自己的侍女离开。出了门之后,她在楼梯上站住,皱起眉思索,喃喃道:“这人有点眼熟啊……”
  她想了想,去找未婚夫。
  此时正要开午宴,唐羡之和易铭正在三层甲板上说话,厉笑不好过去,便远远对易铭招手,易铭笑嘻嘻对她举了举手,却并不过去,厉笑委屈地撇了撇嘴。
  未婚夫从来都这样,看似好说话,其实一点都不好说话。
  然后她看见易铭凑近唐羡之说话,长发扫在了唐羡之肩上。
  不知怎的她有些不大舒服,随即看见唐羡之微微侧身避开,才又愉快了一点,想了想,便上前故作轻快地拉住易铭的袖子,笑道:“我方才发现了一个好东西,你随我来嘛。”
  易铭倒也没挣扎,却一边被她拉着走,一边对唐羡之道:“羡之,方才我们谈的关于织造羊毛的事……”
  唐羡之也便跟了过来,两人一脸日理万机要继续谈事的模样,厉笑心中气苦,一跺脚,干脆松了易铭袖子,甩手走人了。
  易铭也不去追,一边关心地说一句小心不要乱跑,一边笑吟吟留在原地。
  唐羡之淡淡瞧着,眼看厉笑往楼下跑了,对不远处护卫看了一眼,那护卫会意而去。一边转头对易铭道:“有些事,你也该有个决断了。”
  易铭脸上的笑容淡了淡,再转头目光明亮,“哦?你也觉得?”
  明明很正经的一句话,他这么说出来便显得风流调笑,唐羡之微微笑了笑,道:“好好的女孩子,这样耽误人家,是个人都会这么觉得。”
  “还不是那群老头子干的缺德事,到最后要我来背。”易铭懒洋洋地摇了摇头,“她又不是寻常女孩儿,厉家那群老疯子又特别疯,解除婚约容易,善后却难。”
  唐羡之向来不是个好心泛滥的,点到为止,闻言摇摇头,不再说话,转而道:“西番最近很不安分,我怀疑长川易上次用的福寿膏和他们有关。朝中已经遭到渗透,唐季易家未必便能逃掉。我已下令川北三州全面查抄此物。你提出的咱们合力发展羊毛织造,蛊惑西番养长毛动物以进行控制,以及以未精制的海盐代替往日的井盐,和西番交换牛羊马匹,给西番人的身体埋下隐患的主意,我觉得挺好,但隔着朝廷,大家都有不便,正如西番对我们动手束手束脚一样,我们对西番的对策也必将受到掣肘,此事须得好生计议,总得商量出一个即可钳制西番又不伤世家且也能钳制朝廷的法子来才好。”
  “长川易的地势太好,与西番接壤,又东西南北四个方向通达其余诸州。有野心也不奇怪。”易铭收了嬉笑表情,说起正事来他眼中有种森然的冷,“家里的老古董太平日子过久了,到现在还想着和平过渡,也不看看易勒石是个什么货色。那就是一群疯子!”
  “人家有生死之迫,自然心急。所以你早日接任家主罢。说不定大家都可以安生一些。”
  “那就得早日成婚啊。”易铭面具里黑漆漆的眸子斜睨着他,“更不能解除婚约了,接任不成,还得罪易家,我能不能保住继承人位置都难说。”
  唐羡之笑一笑,不接话。
  易铭叹了口气,情绪好像忽然低落了不少,道:“你还真娶啊?”
  唐羡之依旧笑而不语。
  “你要留在天京,容易得很,皇帝老子巴不得你留。用不着赔上自己。”易铭手指点着他,似笑非笑拉长声调,“唐——羡——之——,你——犯——傻——了——哟——”
  他忽然又倾身过来,撞了撞唐羡之的肩膀,在他耳边鬼里鬼气地道:“我说,你一向脑子清醒,怎么忽然就糊涂了呢?你还是慎重考虑一下我的建议吧,你看,强强联合,横扫天下,你唐家安稳了,我易家平静了,厉家也不怕得罪了,无辜女孩也不用被牺牲了,多好?”
  唐羡之淡淡拨开他,道:“确实很好,与我无关。”
  易铭还要再说,唐羡之忽然转头,注视他的眼睛,道:“这几天,我听说我在漳县安排监视绣庄和绣娘的人失踪了,说是失踪已有时日。但明明前阵子,漳县绣娘闹事的时候,我传给她的暗号还有人回复。小公子向来聪敏,可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易铭一脸讶然:“哎,你手下的手下失踪了一个手下你来问我?我又不是你唐家的下属,我是西川易的继承人哎,你这是在侮辱我吗?”
  “这天下谁能侮辱得了小公子?”唐羡之不过随意一笑。
  易铭却又不生气了,拱了拱他道:“当然,当然,我和你开玩笑嘛。不过你问这个问题我很伤心哎,我对你这么信任,连我的真实情况都让你知道了,你还怀疑我。”
  唐羡之微微侧身避开他,淡淡道:“你的真实身份,可不是主动告诉我的。”
  此时正有人过来攀谈,他含笑应答,不再理会易铭,易铭也无所谓的样子,转头看向底下,唐家的大船,正缓缓放下搭板,将那些普通的贺客放进来。
  他眯眼望着那些各色的头颅,比了一个刀砍的手势,笑吟吟道:“又有谁的大好头颅,会落下来呢?”
  ……
  ……
  二层船舱内室里,易人离已经和文臻完成了会师。
  易人离告诉文臻,得到闻老太太的暗示之后,三个人都立即把手上的事情做了安排,赶往乌海。其中易人离武功好脚程快,最先到达了乌海,并且先一步发现了唐家的船。唐家要出海,自然是要招收船上帮手的,而他也会操船,事先花了点银子,跟随当地的船把头上了船,一直潜伏在底舱,直到今天才冒险上来。
  至于君莫晓和闻近檀,用易人离的话来说,两个女人有什么用,各凭本事,能混进来就进,不能进来就算。
  文臻便嘱咐他一定要想办法把闻老太太接出去,易人离却道她自己的安危才是重中之重。
  两人话说了没几句,时辰差不多就到了接亲时间,文臻听见一阵人群喧嚷,有人笑闹着而来,喜娘急忙进来请文臻出去,把红盖头给文臻罩上。
  一旁的易人离瞧着,撇了撇嘴。
  唐家的几个女人此时才来,按例她们要留在文臻这里陪伴新娘的,但是在文臻这一再铩羽,众人也都情绪不高,各自坐在一边当人肉背景,也没兴趣多看四周。
  喜娘和梳妆娘子等都是请的建州当地出名的喜娘,事先查过身份接上船的,和唐家的侍女并不熟悉,唐家的侍女也实在是多,这些喜娘又将注意力都放在文臻身上,因此也没人注意到侍女有不对劲的地方。
  按说正常娶亲,这时候该是伴娘团堵门,新郎官塞红包念催妆诗。但在船上,又不是正式嘉礼,说好了要从简,这边象征性拦一下门,那边塞进来红包也就行啦。
  治中夫人刚象征性把门关上,还留了一条门缝,那边易人离忽然走过去,咔嚓一声将门栓拴上了。
  众人:“……”
  文臻目瞪狗呆地看着,赶紧补救:“凭啥这么容易让他进来!红包呢?催妆诗呢!”
  众人听着都觉得好笑,见过要念催妆诗的,但那都是新娘的小姐妹闹新郎,新娘子这一天只负责装娇羞,哪有新娘子自己要红包要念催妆诗的?
  文臻在众人意味深长的目光里八风不动地呵呵傻笑,心里大骂易人离瞎搞,想要把唐羡之绊在这里,为可能混进来的人争取机会,好歹打个招呼啊。
  外头也在笑,有人笑道:“看样子新娘子将来一定持家有方啊。”
  有个变声期的公鸭嗓子耿直地道:“唐兄是不是忘记了红包?我可以借给你。记得还就行。”
  又有人笑道:“司空世子还是省省吧,你将来有得给唐家红包的机会呢。”
  那公鸭嗓子嘎地一声,顿时没声了。
  外头唐羡之似乎笑了一声,说了句什么,随即便有红包从门缝里递进来,易人离背对众人抢先接了,打开一看居然塞的是银票,他顺手往怀里一揣,细声细气地道:“屋子里的夫人小姐们一大堆呢,一个红包怎么够分?”
  那个唐家管事的妻子便笑着和文臻道:“这姑娘以后才是个持家有方的呢。”
  文臻勉强赞同地笑,那边易人离一扭身,咿呀一声以示娇羞,险些生生把她中午的饭给恶心出来。
  现在只能庆幸这些唐家侍女是建州这边唐家别业伺候的人,平日里见不着这些唐家人,不然分分钟穿帮。
  那边唐羡之好脾气地,接连塞进来好几个红包,易人离接了,却并不分给众人,依旧塞在自己怀里,众人都不差钱,谁也不好意思和她要。
  好容易红包满意了,易人离又扭扭捏捏道:“催妆诗呢?”
  外头唐羡之笑道:“我做诗不行,要么便献曲一首吧?”
  众人都轰然叫好,里头的夫人小姐们也目光灼灼——唐羡之音律大家名动天下一曲万金,身份又高贵,在场很多人并没有机会听过。
  已经听腻了的文臻却生怕他这一曲有猫腻,赶紧大声道:“哪能便宜了你,要念诗!”
  里外都静了静。
  随即又一阵哄堂大笑。
  文臻到了此时,脸皮早已稀烂,也无所谓了,随众人一起笑。
  一时二层处欢声融融,引得刚刚进入唐家大船的那些普通宾客都探头看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