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节
作者:伊人睽睽      更新:2024-05-27 18:17      字数:39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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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光御浴血奋战,宋凝思带着孩子在城中逃窜,城外的战场,亦到了关键时期。
  戚映竹一直被步清源保护,步清源手中那把铁骨扇,让近身者皆有去无回。戚映竹一直紧盯着战场,主战场属于时雨和其他杀手们,时雨的身影在场中,是她最揪心的地方。
  戚映竹也许从未真正见过时雨杀人如麻时是什么样子,她在心中做了无数建设,今日也是第一次真正看到时雨在她眼皮下,一个又一个地收割性命。戚映竹心悸,却也被场中那青年凌厉的身手被吸引——
  杀人于他,如常人吃饭喝水一般自然,毫无负担。他行在血泊中,人流尽为他退开。血这种颜色,十足托衬这个青年。他如一把尖刀,直直劈开整只卫兵。
  他日后是该下地狱的,但是戚映竹会陪他一起。
  时雨抬头一瞬,眼睛盯着一段距离外被卫士们护着的唐琢。唐琢本焦虑想逃,想问清楚闫腾风拿的谁的旨,他父王怎会要捉他。明明金光御那么有本事,明明他把所有人都踩在脚下,明明父王也快被毒死了……
  唐琢猛地抬头,隔着人海,看到时雨的眼睛。
  时雨纵身而起。
  唐琢厉声招呼:“拦住他!都给我拦住他——”
  战场另一边,闫腾风和秦随随所领的人马,也打得有来有回。最显眼的,便是闫腾风和秦随随二人。二人武功高强,身影错乱,闫腾风手中的长刀数次和秦随随的重刀相撞,火星葳蕤,发出“哐哐”声。
  青年黑衣红底,女郎红衣黑底,二人交手之时,黑红相错,冷而飒然。
  闫腾风听到唐琢的大吼:“闫郎君,快救我!‘恶时雨’要杀……”
  闫腾风一瞥目,心神一凛,他抽身要走,秦随随拧身而旋,一把刀横劈而下,稳稳拦住闫腾风。闫腾风扫堂腿出,秦随随几个翻滚躲开,却仍在半空中折回,再劈闫腾风。
  闫腾风:“让开!”
  秦随随笑:“哥哥打不过我,走什么走?”
  闫腾风心浮气躁,心生恼怒,对这妖女不再手下留情。他招式变狠,只为抽身去救唐琢。但他招式变快,秦随随以力打快,他一时间竟仍走不出秦随随的刀风。闫腾风余光看到在战场中趔趄逃跑的唐琢,目眦欲裂——
  “贼子敢尔?!”
  “秦月夜”一个杀手组织,竟真的敢杀朝廷人!哪怕唐琢要被圣上问罪,那也是之后的事,唐琢现在不应死!
  可惜,唐琢被时雨盯上了。
  时雨并不玩逗鼠游戏,也没兴趣拖时间。他盯着唐琢,新仇旧恨涌上,多少人也阻不住他要杀此人的心。这么多年,他已经明白,他数次落难,都拜唐琢所赐。
  唐琢要他死,要夺走戚映竹。
  戚映竹曾经怕惹上朝廷官司,但对时雨来说——唐琢不死,他寝食难安!
  “拦住他!拦住他!”
  戚映竹怔怔地立在场外,全身紧绷,心情复杂地看着她昔年认识的风采翩翩的青年,被时雨追赶得如同过街老鼠一般,风采全无。她知晓唐琢不堪,但是亲眼看到,仍有些难受。
  戚映竹别开目。
  然而唐琢的厉声仍让她听到:“一群饭桶!金光御,金光御——”
  哪有什么金光御呢?
  阻拦者皆死,唐琢跪倒在地,时雨瞬间就到。毫不拖泥带水,他一把揪住狼狈的唐琢,手中匕首向下划下——
  唐琢仰着脸,脸色惨白,口中喃喃:“我父王不会不管我的,我就要当王了,我有金光御保护,阿竹妹妹就要是我的了。全都是我的、全都是我的……”
  他面容扭曲,双目发直。他不停地念叨,在寒光之下,一切戛然而止。
  血色飞溅。
  伴随着闫腾风的厉吼:“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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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里外的京城中,且战且退、与端王府的卫士们战况正酣的金光御,越来越疲惫。杀手擅长的永远是速攻,而不是持久战。他的耐力消耗若此,身上遍是伤,那些卫士们死在他手里的不少,追着的人越来越少。
  金光御拐过一个巷子,回头解决了离他最近的一拨兵马。深巷幽静,柳暗花明,他好像又一次看到了死里逃生的希望。
  金光御提起气!
  杀手本就习惯绝处逢生!
  他在巷中奔跑,忽然一瞬,他身子一僵,一口血吐出,整个人恹恹倒地。不属于他自己身上的重伤之处,从蛊虫发作之地开始袭杀。当金光御双膝跪地时,他便知道唐琢死了。
  他的死期也到了。
  然而、然而——
  金光御手中撑剑,努力站起。他与自己体内的蛊虫相抗,他视线模糊,可是他想着宋凝思,想着他还未曾知道的孩子名字。宋凝思说让他去找她,她不再想逃了。
  一切都好起来了、一切都有了希望!
  “他在这里!”
  后方巷口,卫士们看到了青年趔趄的身形,他们追上来。金光御哪里敌得过,被人几刀放倒。卫士们生疑,不信金光御这般容易倒下,他们怕有诈,刀剑再次砍向已经倒地的青年。
  金光御体内的蛊虫彻底炸开。
  身上乱七八糟的被补上的伤口,开始汩汩流血。
  他知道自己再也站不起来,再也活不成了。他一生绝处逢生,却终是逢不过命运。他颤巍巍地捂紧自己的心口,从怀里掏出一只属于女郎的耳坠。刀剑劈身,他躺在血泊中,鲜血模糊的手,紧紧握住这只耳坠,放到自己眼皮下,好让他视线已经浑浊的眼睛,还能看到——
  秋千一般清薄翠绿的耳坠。
  将他带回那一年。
  他藏在森郁树间,低头看到那荡着秋千的少女。阳光落在她身上,一重光如一重水。波光粼粼,光影明灭,她发出咯咯笑声,无忧无虑地停留在了那一年。
  金光御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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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狭窄的巷中无人居住的破寺中,宋凝思颤颤地将幼子抱入一空了的水桶中。她告诫幼子躲好,她自己要找藏身之处时,忽然捂住心口,大脑空了一下。
  幼童从竹篾所挡的水桶下偷看她,小声:“怎么了,阿母?”
  宋凝思回头,她温声:“没什么。”
  ——没什么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摆脱不了金光御,金光御会来找她的。只要他不做杀手了,只要没有人再追杀他们了,他们一家隐姓埋名……一切都会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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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场上,随着唐琢的死亡,卫士们全都停下了手,茫然四顾。
  趁着这功夫,闫腾风首先反应过来,让带来的兵马先擒住端王世子带出来的卫士。那些卫士们也乖乖地被捕,世子殿下都不在了,他们还抗争什么?
  而闫腾风,与秦随随的打斗仍未停下,甚至变本加厉。
  秦随随凶性被打得激起,她动真格时,刀与刀相错间,她听到闫腾风极轻的声音:“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秦随随一怔,紧接着,一道大力磕在她手腕,将她的刀甩出去。秦随随长身后掠,一把抓上自己的刀。她回头,看到闫腾风轩昂正气的眉目,一时间未能分辨方才听到的话,是否是幻觉。
  ——她不过一直在逗他。
  闫腾风从未真正开口承诺与她合作。
  虽然他们确实在合作。
  但现在……秦随随看着闫腾风,心神一时间复杂。时间未给她多想的机会,她是“秦月夜”的楼主,要为自己带出的所有杀手负责。秦随随厉声:“我们撤——”
  秦随随回头看闫腾风——
  朝廷是不会认可他们这种混乱的江湖势力的。
  闫腾风一直说“我是官,你是贼”,他从不承认他们,从不在口头上认可他们。他是宿卫军的首领大将军,负责整个京城的安危。他接到的命令,一直是既带回端王世子,也要收割这些江湖人士。
  官匪有别,只能至此。
  追逃打斗间,杀手们纷纷撤退,闫腾风所带的卫士们仍然追。但是闫腾风有意放水,他手下的人自然也追不及。朝廷更重视端王世子的死,那些追兵,尽向着时雨而去……
  时雨扑向步清源的方向,亲自将戚映竹抱入了自己的怀中。身后追兵不断,时雨不委托他人,自己带人逃。
  逃亡混乱,杀手们各逃各的,如一盘散沙,让纪律森严的朝廷兵马头痛。闫腾风呵斥手下,秦随随奔跑间扭头,与步清源探寻的目光对上。
  她一愣后,露出笑,再次重申:“我们撤!”
  ……终究官匪有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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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廷对于端王世子的死震怒,对于“秦月夜”的作恶多端震怒。闫腾风被训,被责面壁思过后,新的将领升职,带兵捉拿“秦月夜”的杀手。
  朝廷发了新令,任何人进京要严查户籍,京城内杜绝一切斗殴事件。朝廷尽最大努力,禁止江湖人士入京。
  一整个夏日过去,一整个秋日又过去。
  朝廷的“禁武令”依然很严,京城内如今压根见不到斗殴之人。
  端王世子死后,年老的端王请旨封了自己几岁的小孙子做世子。他被自己的亲儿子下了毒,哪怕现在解毒,也恐怕活不了几年,自然要为端王府留个后路。端王也没精力与宣平侯府算账,宣平侯已然落败,那只是一个养女,宣平侯闭着眼睛不认、说尽是端王世子逼迫,端王又能如何?
  尘埃落定后,戚诗瑛和戚星垂相携登闫府,去看望还在面壁思过的闫腾风。戚星垂念叨道:“姐啊,人家都说咱们家现在落魄了,说你天天往闫府跑,是巴结闫家,抱闫郎君的大腿。说的可难听了。”
  戚诗瑛翻白眼:“我最讨厌京城这些人的碎嘴子,反正我做什么他们都要说。闫大哥帮我们这么多,不应该看看么?闫大哥连官位都丢了!管他们说什么!”
  戚星垂:“那我拉着我做什么?你自己去不就好了?”
  戚诗瑛面颊一红,忽而扭捏,她粗声粗气:“你哪来那么多废话?跟我走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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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年的下半年,“秦月夜”为了躲避朝廷的追捕,销声匿迹。接下来数年,这江湖上最大的杀手组织,恐怕都会藏着过日子。然而无妨,朝廷的追杀总有时限,只要他们之后不招惹朝廷,这笔账,总有翻过去的时候。
  只是可惜“秦月夜”又不能赚钱了。
  可惜杀手楼的杀手们又要躲起来了。
  这一年的冬日,时雨和戚映竹几番周折后,逃回了敦煌,见到了药娘子,和一直眼巴巴在敦煌候着他们的小叶行。敦煌这类偏远的连接西域的地方,朝廷的管控松一些,许多亡命之徒都躲在这里,又岂会容不下时雨和戚映竹二人?
  二人到敦煌时已经年末,戚映竹病了几日,时雨只好陪她住在这里陪她。病好一些后,戚映竹与时雨商量,待过了年,他们就告别药娘子,前往沙漠,寻找“秦月夜”的主楼。
  时雨自然不会拒绝:“以后几年,我们就住那里了。”
  戚映竹便蹙眉:“是说我们都不会出来了么?那应该多买点儿东西,做些准备……”
  她偏脸,心中细数着二人要准备的日常物件。她写了很久后,发现时雨趴在一旁看她,戚映竹脸红:“我还要写很多,你和小行去玩儿吧。”
  时雨:“啊?我不和他玩儿,我已经长大了。我要守着你。”
  他便守着她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