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节
作者:
张不一 更新:2024-05-27 21:14 字数:4150
她还曾在月老树下许愿,祈求月老保佑她和程季恒能够长长久久、白头到老。
许愿的时候,她无比虔诚。
但是虔诚没什么用,他一走就再也没回来过。
当她发现他对她说过的每一句话、做出的每一件事都是精心设计的骗局后,彻底死了心,所以离开云山之前,她先去了一趟云山寺,将他们的结发扣取了下了,一把火烧了。
结发扣烧成了灰,小银锁却烧不掉,只是被大火熏黑了。
但是她没再管这把锁,将它扔在了堆满了灰烬的铜香炉中。
她从未想过,自己这辈子竟然还能再看到这把锁。
这四年来,他一直贴身戴着这把锁么?
所以,他真的回去了?
第43章
程季恒被推出手术室的时候意识还未完全清醒, 陶桃也没能跟他说上话,只能寸步不离地跟在平车旁,和几位医生一起护送着他去了楼上的icu病房。
icu病房管理严格, 家属不能随意进出,只能在规定的时间进入病房探望病患, 并还要穿戴全套无菌服。
陶桃本想和医生一同将程季恒送进病房, 然而走到重症监护区大门口的时候她却被负责管理icu的护士拦了下来。
护士告诉她家属只能在每天下午的四点到四点半之间来探望病人, 其余时间不准入内。
病区门口的墙上刚好挂着钟表,陶桃抬头看了一眼时间, 才刚过下午两点,还有两个半小时她才能进去看他。
虽然时间并不长,但是,她很不安。
其实也就是门里门外的距离而已,少送这一段路程也没什么, 但她就是不放心, 因为她没能亲自将他送到病房里, 没能亲眼看到他被安顿好。
她只是想确保他是否被安顿好了而已,能让她进去看一眼就行, 于是她开始跟那个小护士说好话:“能让我进去看一眼吗?就一眼,求你了,他是我女儿的爸爸。”
护士的态度很坚决:“不行,规定就是规定,哪能单独为你们家搞特殊,你进去之后不会打扰别的病人休息么?”
陶桃无奈,可还是舍不得离开, 只好继续哀求:“我发誓我肯定不打扰别人,我就进去看一眼。”
护士还要再次拒绝她, 然而就在她准备开口的时候,有人对她说了句:“让她进去吧,领导纠察的话我负责。”
护士扭脸一看,发现是心血管科的苏医生。
苏医生是全院女医生和女护士心里共同的男神,这位小护士也不例外,当然愿意为了苏医生网开一面。
而且现在整个医院都知道上午有人持刀医闹的事情了,听说有个人挺身而出替苏医生挡了一刀,刚才这个小护士还在想到底是什么样的英雄好汉会舍命救医生呢,现在她知道了,那位见义勇为的热心群众应该就是这女人的老公。
既然这样,让她进去看一眼也是应该的。
“行吧,进去之后不要大吵大闹,不要大声喧哗。”这位小护士一边从柜子里给她拿无菌服一边叮嘱道,“看完了就早点出来,要是被领导发现了我和苏医生都是要负责的。”
陶桃感激又激动,忙不迭点头:“我知道!谢谢!”从小护士手中接过无菌服后,她立即向帮她说话的人道谢,回头一看才发现,帮她说话的人竟然是苏晏。
她很惊讶,因为她根本就没有察觉到苏晏的存在,自始自终,一直都没有。
她的心很乱,而且很担心程季恒,所以她完全无视了周围的一切,甚至都没有听出来苏晏的声音,只听出来了有人在帮她说话,但即便是这样她也没有回头看帮她说话的人一眼,因为她一直在满含哀求地看着那位把守在门口的小护士。
与苏晏对视的那一刻,她十分尴尬,也很愧疚,甚至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欲言又止好几次,她也只能对他说一声:“谢谢。”
苏晏的神色有些暗淡,不过并未没多说什么,温声回道:“快进去吧。”
陶桃点头,迅速穿好了无菌服,匆匆进入了重症监护区。
门后是一条宽阔的走廊,走廊两侧有四间重症监护室,编号分别为a1,b1,a2,b2。
陶桃刚才听医生说程季恒被安排在了a1区的3号床,此时此刻也只有a1区的大门是开着的。
一走进a1区,陶桃就看到了程季恒。他的主治医生还没有走,正站在床边和负责照顾程季恒的护士交代着注意事项。
医生正对着大门而站,先看到了陶桃,但是没有管她。小护士随后才看到陶桃,那个时候陶桃已经走到病床边了,她立即训斥道:“你怎么进来的?谁让你进来的?现在还……”
医生打断了护士的话:“病人家属,没事。”随后他又补充了句,“院长等会儿也要来,院长很重视这件事,也很关心患者,特意交代了我们要尽全力救治病患,你们也要好好照顾他。”
他这句话既是说给小护士听的,也是说给病人家属听的,为了安抚家属的情绪。
听完这位医生的话后,陶桃确实放心了不少——既然院长都已经发话了,那么程季恒肯定会被好好照料。
医生交代完注意事项就走了。
那位小护士先对陶桃说了句:“看完就早点离开,不要长时间在这里停留。”然后也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区。
程季恒的病床边仅留下了陶桃。
床头两侧的治疗仪器全部亮着灯,时刻监控着病人的生命体征。
病房里面很安静,安静到仅有仪器运作的声音。
在这间病房中躺着的,全是与死神近距离接触的人。
这种环境,令人压抑。
陶桃莫名有些气短,她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地方,她想尽快离开。不是自己离开,而是带着他一起离开。
但是程季恒还没有苏醒。
他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对周围的一切都毫无察觉,身着蓝白相间的病号服,双目紧闭,面色苍白,鼻端还挂着辅助呼吸的氧气管。
和四年前如出一辙。
陶桃不确定自己能否把他喊醒,但还是想试一试。
人总是贪心的,没进icu之前,她只是想看他一眼,只是想亲眼确定他是否被安顿好了,只要能够确认他被安顿好了,她就能放心的离开了。
现在她终于进了icu,也确定了他被安顿的很好,但还是不放心,因为他还没清醒。
她又开始担心自己走了之后他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所以她想把他唤醒。
为了不打扰别人的休息,陶桃弯腰俯身,将唇贴在了他的耳边,小声喊道:“程季恒、程季恒、程季恒!”
接连喊了三声,他什么反应都没有。
但是陶桃没有放弃,犹豫了一下,她又对着他的耳朵喊了声:“程小熊。”
程季恒的眉头蹙了一下,陶桃捕捉到了这个细节,有些激动,又轻轻地在他耳边喊了两声:“程小熊。”
程季恒的眉头再次蹙了起来,眼皮也在不断颤动,似是想努力睁开眼睛,但又差了一些力量,陶桃见状又在他耳畔说了一句:“小奶糕来看爸爸了。”
程季恒猛然睁开了眼睛。
陶桃长舒了口气,一直悬着的那颗心也踏实了一些。
周围的环境很陌生,程季恒的目光中尽是茫然:“这是哪儿?”他的语气十分虚弱,嗓音也很沙哑。
陶桃面无表情:“icu。”
程季恒明白了,他被救回来了,但是回得不彻底,随时有被带走的可能。
不过人对于自己的死亡是有一定程度的预测的。在被送进手术室抢救之前,他确实是感受到了生命的流失与死亡的逼近,但是现在他再也没了这种感觉。
他很笃定自己能活下来了。
迷茫的意识也逐渐恢复,紧接着,他想到了自己进手术室前他们俩的对话——
“程季恒,你要是敢死,我明天就嫁给苏晏,我还要让小奶糕改姓,我一辈子都不会告诉她你是她爸爸。”
“可以,苏晏对你很好,对小奶糕也好。”最后他还补充了一句:“婚后千万别跟他那个神经病妈住在一起,你会被欺负。”
现在想想,他觉得自己的回答完全可以用四个字形容:感人肺腑。
如果非要再添上四个字,可以再添个“大爱无疆”。
他成功地为苏晏送上了好几分。
撤回是来不及了,绝对来不及了,所以只能另辟蹊径,争取悬崖勒马。
酝酿了一下情绪,程季恒半抬起了双眸,虚弱又疲惫地看着陶桃,语气微弱地启唇:“桃子,我现在很累,真的很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挺过去,如果我没有挺过去,你千万不要难过,我不值得你为我难过。”
他本就虚弱,说话时根本不用假装就带着一股有气无力的矫情劲儿,再适当的添上几分离愁别绪,伤感的气氛瞬间就被渲染了起来。
icu病房内的环境本就压抑,再添上点伤感的气氛,陶桃的情绪瞬间就被程季恒的这几句话带跑了,完全沉浸在了生离死别的悲伤中,丝毫不怀疑他是在演戏,直接红了眼眶,心尖一颤一颤的疼。
程季恒不想弄哭她,但是为了挽回自己刚才说得那几句“大爱无疆”的话,他不得不继续进行表演:“我知道自己对不起你,我不是个好男人,也不是个好爸爸,如果我真的死了,你千万不要告诉小奶糕我是她的爸爸,我不配当她的爸爸。”
陶桃哭着回道:“你本来就不配!”
程季恒叹了口气,有气无力地说道:“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们,我不该晚回去,如果我真的死了,你和苏医生在一起也可以,反正你们本来就是青梅竹马,要不是因为我,你们俩早就在一起了,是我拆散了你们。”
话语中带着自责,带着忏悔,又带着愧疚,听起来似乎真的很后悔自己当初的所作所为,但是沉默了一秒钟后,他的话锋又忽然一转:“不过,我们还是真心相爱过的对吧?如果我不在了,你会永远记得我么?”
陶桃原本只是伤感,但是听到“如果我不在了”这六个字之后,忽然就变成了伤心。
她不喜欢听他说这种话,呜咽着回道:“你能不能别说话了?”
程季恒怔怔地望着她:“你回答我,如果我不在了,你是不是会永远记得我?”
陶桃哭得泣不成声。
她不想回答这种有关生死的问题。
因为她不想让他死,她想让他好好活着。
无论他们现在是否还相爱,最起码曾经是爱过的,他们还有一个女儿,女儿是他们的血脉结合,所以他们两个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彻底断绝关系。
如果他真的不在了,她一定会一辈子都忘不了他。
程季恒能感觉到她对他心软了,但他必须让她亲口承认:“我想知道你的答案,这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他的语气虚弱无力,又可怜巴巴的,有种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感觉,陶桃不忍让他失望,哭着回道:“会。”
程季恒放心了,她能一辈子记得他,就说明她心里还有他,只要她心里还有他,他就还有机会,只要还有机会,他就能翻身,一百个苏晏都不是问题。
这刀挨得值。
但是他并未得意忘形,而是回道:“谢谢你,我也会永远记得你。”
他的语气认真,又带着虚弱与伤感。
陶桃心里很难受极了,极力地压抑着自己的哭声,避免惊动到隔壁床的病人,但病房里面太安静了,任何细小的声音都会被放大无数倍,值班护士还是注意到了她,然后一脸严肃地朝她走了过来:“探视的时候家属的情绪也不要太激动,会影响病人情绪,不利于病人的伤情恢复。”
被批评了,陶桃赶忙抬起手擦了擦眼泪:“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