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个很好的球员。”
  “我曾经是。”
  “我很遗憾。”
  “请别同情我。”
  “不是, 别误会。……如果你是我的球员……”
  “什么？会爱上我？我不是你的球员, 你也已经爱上我了。”
  ****
  陆灵挑了支口红, 偏头望了望窗外。绵绵细雨不止, 呼呼寒风不停。她不太确定自己在想什么。
  圣诞, 又是一年圣诞要到来了。
  她大概还是喜欢节日气氛的。每年万圣节之后, 这样的节日气氛就会逐渐升起, 越来越浓重，而到了十二月，无论你去到哪里, 无论你在做什么，都会有各种细节提醒你，节日要来了, 这一年要结束了。
  俱乐部的礼品店和官网早就开始出售圣诞毛衣, 她和那些男孩儿们穿着圣诞毛衣的照片和视频也早已在网络上流传开来。据cco说，今年的圣诞毛衣卖的很火爆。尽管这个收入对于俱乐部来说微不足道。但是这可以制造很好的球迷黏性。长远影响远远大于眼前收益。
  他们拍摄的时间是十一月下旬。其实就是从狂风暴雨的纽卡斯尔回来的第二天下午。
  她去拍摄现场之前还在电话里跟西蒙抱怨, 说是为什么去年贝尼特斯就不用干这种蠢事。ceo笑着说：“我们不拥有贝尼特斯的肖像权, 但是你当初签合同的时候可是承诺了一部分肖像权给俱乐部的, 那很有价值, 我们自然得好好利用。”陆灵不太记得这个, 于是又给自己的经纪人打了个电话。史蒂夫在电话里叹着气说的确如此，所以俱乐部的很多商业活动她都是必须出席和入镜的。史蒂夫叹完又说她装模作样, 明明很享受自己魅力无限。是的，有时候, 她的确很享受, 但穿圣诞毛衣是件蠢事……
  她的拍摄跟球员们并不一起，所以她要求先拍，因为她急着回去跟教练组开会。球员们当然乐于看主教练穿绿色圣诞树毛衣然后挤出节日微笑的蠢样。他们在一旁捂着鼻子捂着嘴笑，跟她开适当的玩笑。她习惯了，反正只要穿上这个该死的毛衣，都是这个效果。
  派特跟她穿的同一款，在她回去前走到她身边执意要跟她自拍一张。她敷衍说回头拍，派特瞄了她一眼快速完成了自拍，她都没看镜头。他自然知道之后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再穿。一年最多就这么一次。尽管她总“骗”他说，他穿上很好看。她瞪了他一眼往办公室走。她身后，刚刚打进职业生涯处子球的本追上了她。他也穿着绿色圣诞树毛衣。那可能跟他的眼睛颜色还很配。他用手背半捂着嘴笑着跟她说：“你看上去跟我一样大……”
  那时她没让他把话说完。一个二十岁的男人告诉一个三十一岁的女人她看上去跟他一样大，那只有一个意思，他想要她。所以她打断了他，故意说了句让他尴尬的话：“我三十一，我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老，如果你明白我是什么意思的话。”
  其实对本有点不公平，陆灵想。她把口红从唇边拿开，看着镜中的自己。她皱着眉，因为她有些饿了。
  哈灵顿的餐厅，圣诞食物也开始多了起来。菲尔今天中午还跟她抱怨这个，说他看着油脂清亮的猪包毯和色彩鲜艳的trifle就像看着有些漂亮妞儿一样，并非完全不能享用，但要付出很多代价。这些食物，球员们确实需要谨慎选择，可是教练们对此还是很满意的。
  她的办公室也装上了圣诞树，她有时路过，会用手指弹弹上面的彩球，看着彩球晃荡，她会会心一笑。一年当中有那么一个月，这种挂满五颜六色装饰物的绿色植物随处可见。仿佛在提醒你，生活是美好的，记得在这样的日子里与你爱的人在一起。错过一年两年三年还好，错过五年十年，或许就错过了大部分的人生。
  不过，讽刺的是，在英超，十二月永远是忙碌的月份。正是由于圣诞-新年假期的到来，这个全球最有价值的足球联赛需要为假期中的本土球迷以及海外英超球迷奉上更多的更精彩的比赛。
  这的确是难得悠闲的一个周中。
  陆灵放下口红，对着镜子把头发盘了起来。
  她家楼下也有棵圣诞树，十二月的第一天摆上的。派特看到之后尤其惊讶，他可能原本以为需要自己亲力为之。她告诉他，是她请管家帮她装上的。圣诞彩灯也一起装上了。她这个月晚上回家的时候都能看到自己房子外的圣诞彩灯是亮着的。那有种古怪的感觉，好像有人在家里等待她。尽管有时候的确有。派特经过她允许以后，在她不在家的时候，也会带着佐伊到她家待着。他还把自己的xbox搬过来了，又或是新买了一个，她也不知道。她开始觉得，用不了多久，这家伙会把伊恩、汉斯都招呼到她家来开派对。那可不行，她得警告他。他们还没和好，不能直接同居了。
  “缇娜……”
  他来了。
  “一分钟。”陆灵一边喷着香水一边应了一声。她最后照了照镜子，走了出去。
  派崔克弯着嘴角看着那个身影，始终不说话。
  “到底怎么了？”陆灵皱着眉头笑着问。她走过去推了一下他的肩膀，“嘿，安柏先生，你的表情很奇怪。”
  派崔克低了低头。然后他一边笑着抬眼看她一边说：“very very shaggable!”她穿着半职业的红色紧身裙子，领口并不低，裙子也不算短，但对他来说，无论如何都是诱惑。
  陆灵跟着笑了出来。他眼睛里是常有的戏弄。但是，她不是去出席一个什么青少年派对，也不是青少年少女。“下一次，gorgeous就可以了，据我所知这个词还没过时。顺便说一句，you are pretty。”
  派崔克有些霸道的把她拉到怀中，“下一次，不许用pretty，我会很想听到你说我fuckable。”但他怕她挣脱，所以没搂紧她的腰，手只是轻柔地放在她的后背上。而他没想到的是下一秒她圈住了他的脖子。
  “那年俱乐部的圣诞派对……”陆灵看着派崔克的眼睛，缓缓说着，“我让你帮我拉裙子的拉链……你还记得么？”
  派崔克盯着她的眼眸，低声说道，“怎么可能忘？”她的脸她的唇都离得很近，她纤细的腰已经被他的手臂紧紧锁住，她闻上去好香好香。他感到自己的心脏又快从胸口蹦出来了。
  “当时你说我在引诱你……”陆灵继续呢喃。
  “但你不承认……”
  “我现在承认了。”陆灵自嘲地笑了笑，她想起跟尼克聊起道德这个概念。“我只是不是有意识那么做的。可是就像你当时说的，我完全可以不穿那条裙子。”
  派崔克盯着她的唇，蓦地问，“baby你还记得我第一次吻你么？”
  陆灵垂了垂眼，眉间起了波澜。她悠悠道，“其实这些都不是完全愉快的记忆，派特，我那时爱的是另外一个人，你知道的。而且，那件事伤了他的心，我很自责。……你也因此被他揍了一拳……”
  派崔克便没再说下去。他依旧搂着她。过了会儿，他问：“你准备告诉我你为什么去看了本的两场比赛吗？或者说，你自己知道原因吗？”
  “我那时赋闲，心情也不怎么样。那阵子媒体一直在吹嘘一个英冠的球员，说他的技术如何优雅，我有些好奇，你知道英格兰的中场更多是像jake那样的，不是说jake不好，但我们的足球文化和青训理念确实更容易出jake，而不容易出本。于是我也没看本的录像，就直接去了克拉文农庄。本那时踢右前卫，比较像贝克汉姆在曼联时踢的位置，很显然富勒姆的教练不理解他的价值。我还遇到了老汤姆，我们聊了很多，至少我们都认为他不应该踢那个位置。这是第一次。我必须得说我对他印象很深。他是一个喜欢思考的球员，虽然那时也呈现出一些懒惰和游离于团队之外。第二次，我从加州回来，正在思考是否回qpr。克拉文农庄是我返回伦敦的第一站，那场是足总杯对水晶宫。除了想看本，我还想看看被租借到水晶宫的菲尔的状态怎么样。也许那时我心里就很倾向于回来了。”陆灵一口气说到这里看向了派崔克的眼睛，她知道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她笑了笑，继续说道：
  “知道本踢球像尼克是后来的事情，所以如果你是想问这个的话，第二次……是的，应该有想念尼克的原因。但就像那年圣诞派对我引诱你一样，更多的是潜意识作祟。”
  派崔克盯着她的眼睛，她也没躲闪，同样看着他的。
  过了好一会儿，派崔克轻声问，“你现在还经常想念他吗？”
  陆灵没有马上回答。
  又过了一会儿，陆灵问：“你想听实话吗？”
  派崔克觉得自己已经知道答案了。他有些难过。但又觉得不能怪她。他觉得自己应该回答她的这个问题，又觉得没必要。
  陆灵松开了男人的脖子，但他没有松开搂住她的手。
  “派特，关于尼克，关于我们是否要和好，这些事情，我一直都在想，但你也知道我确实很繁忙，我仍然需要时间。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想了百分之六十了。”
  派崔克原本还处于失落中，听到这个数字他笑了出来。他看着她的眼睛，“百分之六十？”
  她点点头，特别认真。
  “你有个进度条么？”
  她继续点头。
  他亲了亲她的额头，声音和目光都很迷惘，“我怎么能不爱你呢，我的缇娜？”
  陆灵掰开了他的手，从他怀里溜了出去。她突然说：“我不能穿这条裙子。”
  “就因为我说shaggable？这可不太像你。”派崔克有些惊讶。
  “当然不是。”陆灵一边说一边往楼上走，“我今晚有个小计划，穿这个不方便，你等等我。”
  派崔克看了看表，“你可得快点儿了，love，我们可能会迟到。”
  “我会很快。”
  十分钟后，她下楼。派崔克眯了眯眼。她换了身跟自己这一身有点像的女士西装。当然，他的很随意，她则够正经的。
  “又怎么了？”陆灵扬眉着问。
  派崔克笑着摇头，把车钥匙扔向她，“仍然shaggable。阿斯顿马丁是你的了，我的火辣特工。”
  陆灵抓住扔过来的车钥匙，一边往外走一边扫了一眼墙上的钟。
  “shit，我可能会超速，不过我们好像已经迟到了。”
  ****
  本杰明凝视着窗户上的雨点。它们很杂乱，在杂乱中偶遇，汇聚成一整滴然后根据牛顿第一定律滑落下来。他抿了口香槟，回头望了望。只有那两个人没到。他其实有一点点晕，他不太记得这是今晚的第几杯了。这很不像他。赛季期间他几乎不会饮酒。尽管今天是俱乐部的圣诞派对，所有球员都会喝上一点，再加上明天还有一天假期。但仍然，他可能还是喝多了些。
  圣诞歌曲一直萦绕在他耳边。人们交谈的声音也在。他对于圣诞和新年没有太多感觉，汉密尔顿家的人总是很多，总是很热闹，也总是很无聊。
  今晚的队内圣诞派对，大部分队友、教练和相关员工都带了伴侣，他没有。他可以，他不想。
  本杰明又回头望了望入口，仍然没有人出现。
  雅各布跟女友一起往他这边过来了。本杰明礼貌地笑了一下。这个笑容没有在他脸上持续下去，他意识到的时候自己可能已经面无表情了。他瞥了眼窗外，雨好像又大了些。
  “本！我必须得说你今天一个人来我很惊讶……”雅各布说着话，但他的女伴很快接过了话头，“汉密尔顿先生是吗？我们见过，在jake的手机里。我记得前阵子ok!杂志还说你在跟一个……”
  本杰明看着雅各布的女伴，眉头稍稍皱起了些。他想起来是那天在视频里见到的女孩儿。客观地说，这个女孩儿样貌身材都不差。当然，英超球星的约会对象身材样貌不可能会差。本杰明皱起眉头的原因是她的言行有些粗鲁。她甚至算不上不认识他就直接聊起了他的私生活。不过这也许要怪jake，他至少应该先介绍一下。
  其实，另外一个姑娘更粗鲁。总是正颜厉色地说不必如此。可是，他喜欢她皱眉的模样，那个模样容易让他联想到其他情境，让他感到血脉贲张。尽管，那也让他觉得难过。
  雅各布打断了女伴的话，“露丝，本不是很喜欢那些八卦杂志。”
  本杰明微微笑了笑，“没事，jake。我是说漂亮姑娘都被约走了，大概是我行动太慢。”jake的语气让他明白队友的这个女伴只是女伴，还算不得女友。露丝眼睛里的东西一望即知，jake想必也能看出来。
  美貌确实是阶梯。但无论男女，以为只靠这一个优势就足以改变阶层，那可能太天真了。
  本杰明准备再去要一杯香槟。他跟雅各布和露丝打了个招呼往吧台走。
  入口处，那两个人同时出现了。
  本杰明看向那个方向，他们正好也望向了他的方向。他露出微笑，但他觉得自己捏着香槟杯的手指有点紧。
  ****
  菲尔几乎是蹦到陆灵面前的。
  “所以你们今天扮成蝙蝠侠和罗宾吗？我倒不知道这是个化妆派对，要不然我就扮成浩克了。好了，老板，我只想知道谁是罗宾？”
  陆灵好笑地看着菲尔，然后瞟了派崔克一眼。
  派崔克说：“你最好祈祷你的老板不是布鲁斯-韦恩，要不然她接下来就要一拳揍到你脸上了，还嫌鼻子不够歪？”
  菲尔于是摸了摸自己的鼻头，他心里想的是她的拳头能有多重，但没敢说出来。他努努嘴，“你们迟到啦。还是一起……”他说着压低声线，“进来的时候被记者拍到了吧……”他眼珠一转，“不过老板这模样，像是要出柜。”他说着望向另外一边的爱丽丝，“可惜你的女朋友今天带了男友来。”
  陆灵于是也往那个方向望了一眼。爱丽丝跟李奥一起来的。她知道他们现在在很认真的约会，倒也不意外。她回过头，拍了下菲尔的肩膀，看着他的香槟杯说，“别喝太多。”
  “你真扫兴。”菲尔翻了翻白眼，“这才是我的第二杯。也许你该跟本杰明说。”
  陆灵听罢便有些意外。她再次望向本的方向，派特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本的身边。
  “他喝了很多吗？”陆灵问菲尔。
  菲尔左右眉毛一上一下地动着，“我不知道，我随便说的。”
  陆灵点了下头。她想一会儿跟本谈谈。至少今晚，他不能再说他没有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