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夫君天下第一甜 第85节
作者:
山栀子 更新:2024-05-14 07:24 字数:4179
她的父亲一脸喜色,自月洞门的浓荫下匆匆而来,捏了一下她的脸蛋,便去唤那坐在廊内的摇椅上拿着个紫砂壶喝茶的老者,“父亲,宋将军从缇阳活着回来了!”
“什么?”
老者倏地睁眼,坐起身接过他手中的信件来眯着眼睛仔细瞧了又瞧,才松了口气,于是面上的褶皱舒展开来,“活着就好啊……依他的才能,若非是后方粮草出了问题,缇阳何至于丢?日后他总能从蛮夷手里抢回来!如今就看陛下还肯不肯给他机会了。”
冰凉的触感袭来,令戚寸心一瞬之间睁开眼睛,室内是昏暗的,她一时还有些分不清是梦里梦外。
直至她看清面前少年的一张脸。
她发觉原来是他冰凉的指腹在触摸她的脸颊。
“你过来做什么?”
她鬓发已经汗湿,拥着薄被坐起来,“我们如今面上的身份是兄妹,不是夫妻。”
“我不要。”
他捏住她的脸蛋。
将她抱起来往里一放,随后他便在她身侧躺下来,他偏过头,对上她的目光,“夫妻就是夫妻,任何时候我都不希望你要同我作假。”
“我们这是为了保命。”她强调。
谢缈却不再看她,安安稳稳地枕着方枕,闭起眼睛,“你当初要与我做夫妻,也是为了保命。”
他嗓音平淡,却流露几分戏谑。
戚寸心不由想起当初在东陵,她冒昧问他愿不愿意和她成亲时,他问:“若你嫁给柳公子,你会死吗?”
她那时才见识过那柳公子唯母是从的模样,倒也点了点头,答他,“可能会吧。”
他记得清清楚楚就罢了,还不忘借此来驳她。
戚寸心闷闷地背过身不理他了,但她闭着眼睛却一时再难安眠,听见身畔少年清浅平稳的呼吸声,她翻身过来,望着他的侧脸,试探着唤了声,“缈缈?”
“嗯?”
他没睁眼。
“如果今天囚车里的那个人真是宋宪将军的话,怎么办?”她心里始终装着这件事。
“你想救他?”
他却问。
戚寸心想起方才那个梦,那只是她儿时的一段模糊记忆,但她却敏锐地察觉到,也许那时她父亲与祖父谈论的那位宋将军,就是这位宋宪将军。
“他因为战争而死了父母,死了妻女,在这世上孤零零的一个人,也许就是靠着一个诛杀蛮夷,收复失地的信仰而活下来的,明明他打了胜仗,明明先生才杀了一个北魏皇帝,可德宗皇帝却自甘退让伏低,答应北魏的无理要求,下旨送你去北魏做质子……是德宗皇帝让他的信仰崩塌了。”
和谈只是周靖丰为南黎争取来的一个暂时的喘息之机,可德宗皇帝却起了偏安一隅的心思,想用退让换得一世安宁,可这怎么可能呢?北魏不会甘心与南黎平分天下。
若非是这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宋宪,若非是他对南黎的未来心生绝望,他送至德宗皇帝手中请辞解官的折子被驳回,他又怎么会在班师回朝的路上消失。
“他是我祖父和父亲都钦佩的人,他是个人,就会有承受不住重压而崩溃的时候,我们不能要求他总是像一块铁一样,要有敲不碎的骨头,还必须要有一颗永远也不会绝望的心。”
“他为南黎做得已经够多了。”
她说着,又添一句,“但我们肯定不能暴露身份,如果要救他,就要想个别的办法。”
“戚寸心。”
他却是唤她一声,一双漂亮的眸子盯住她,“他做过将军,手上沾过无数蛮夷的血,当初重重通缉之下他亦能逃出生天,而今却在这小小的亭江县被县衙生擒,你可有想过,此事很有可能是他自己有意为之,是他自己放弃了生念。”
“我想过的,但他至少不该背负着这样的罪名去死。”
戚寸心又何尝没有做过这种猜测,但她想起今日街市上的百姓掀起的闹剧,还有那位被官差抓走的老先生,她知道,宋宪如果真的就这样负罪而死,不单是南黎的百姓会为此寒心,战场的将士也会难以接受宋宪半生戎马,却不得善终的结果。
谢缈闻言,轻弯眼睛。
“好。”
室内的光线照着她的脸,但他却在晦暗的阴影里,就如同她的天真纯善与他分明是至明至暗的两个极端。
他不喜欢这样泾渭分明的界限。
于是眼底笑意减淡,他的衣袖轻拂,室内唯一的一盏烛火骤然熄灭,她也终于陷在这样漆黑的夜色里。
“你怎么忽然熄灯?”戚寸心摸不着头脑。
“困了。”
他云淡风轻。
第80章
“郑老,饭也不肯吃,水也不肯喝,您说您这是做什么?”
亭江县县令孙继川背着双手,立在牢门前,语气有些无奈,“此前是您当街和那些个刁民为伍,在大街上闹,您这不是让我难做么?”
“孙继川,我只问你,宋宪将军的通缉令自荣禄小皇帝登位时便已过了期限,怎么你还要抓他?你当真是为了自己的那点政绩,连是非黑白都不顾了吗!”郑怀英坐在牢中简陋的木床上,抬起拐杖斥责,“你当初在我门下求学时说的什么?你做官是为了什么?”
“老师,”
此时倒也没什么外人了,孙继川也不顾着县尊的面子,伏低身体,好言相劝,“老师您莫要动气,这件事并非是老师想象中的那样,学生我也是没有办法才请老师到狱中待几日,不然外头那些刁民只怕还要闹得更狠,但老师放心,明日一早我便放您归家。”
“还请老师千万保重身体,人不能不吃饭喝水啊。”
这话才说罢,便有县衙的一名皂隶匆匆赶来,凑到孙继川的耳畔低声道,“大人,那边的消息送来了。”
孙继川抬起头,那双眼睛一瞬亮起来。
“老师,我还有些公务要处理,就先走了。”他匆匆朝牢门内的郑怀英行了礼,也顾不上郑怀英是个什么脸色,便提着衣摆匆匆往外头去了。
在县衙后头的院子里,孙继川见到了一位身着锦衣的青年人,他只瞧了一眼那人拿在手中的一块牌子,便忙上前拱手行礼,“下官孙继川,有失远迎。”
那青年人戴着幕笠,令人看不清他的面容,“孙大人,可有什么发现?”
“这……”
孙继川擦了擦汗,“大人,下官三日前便已让囚车游了街,除了百姓在街上闹的那一出以外,确实还没有什么动静。”
“那两位……莫非是还没到亭江县?”孙继川小心翼翼地又添一句。
“孙大人的意思是我的消息有误?”
青年声线有几分沙哑。
“不敢不敢,”孙继川忙拱手说道,“只是这守株待兔已经三日,却仍未见那两位有什么动作,下官斗胆猜测着,那两位是否根本不在乎一个宋宪的死活?”
“咱们这位太子殿下是个从北魏回来的疯子,他也许不会在意,但他的妻子是戚家人,当年宋宪丢了缇阳城,是戚家父子和裴寄清给德宗上书力保宋宪,都说这位太子妃颇有她祖父与父亲当年之风骨,那么你说,她会对宋宪见死不救吗?”
青年莫名笑了一声,“到底是个十七岁的姑娘,若不能引她现身,便将这‘宋宪’杀了,让她与太子之间生出嫌隙来也是好的。”
说着,青年将一柄易于藏身的短匕交给孙继川,“但若她现身了,这东西就派上用场了,上面有剧毒,沾血必死。”
“孙大人也不要担心,太子少时去北魏为质,他并没有见过真的宋宪究竟是个什么模样,我给你找来的这个人,已经很像通缉令上的宋宪了,你将这匕首交给那假宋宪就好。”
青年言毕,幕笠之下的那双眼睛像是在打量着面前的这个县令,犹如蛰伏的毒蛇般凝视着他,令孙继川一时冷汗直冒。
“孙大人若做好这件事,我的主子自有办法为你开脱,若你做不好……”
他的话没有再说下去,孙继川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忙接话道,“下官知道,下官知道,承蒙主子大恩,否则下官三年前便该下狱问斩,下官一定办好,一定办好。”
躬身等着青年抬步离开,孙继川便像是一条才从水里捞出来的鱼似的,若非是身边的皂隶扶着,他差点便要摔倒了。
“大人,这事若做不好,只怕咱们都没有命活了……”一旁的师爷忧心忡忡。
“若非是巡抚大人搭救,我三年前就活不成了,巡抚如今又投到那人门下,我自然也成了绳上的蚂蚱。”
孙继川嘴里发苦,满头虚汗,“左右都是一个死,眼下也只能这样了。”
谋害储君的大罪,这在以前,哪是他这个小小县令敢想的?可如今随着储君西行,他作为亭江县的县令,到底还是卷入其中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要怪,就怪他当年起了贪墨害命的心思,被救下的同时,也被人永远握住了最致命的把柄。
孙继川心事重重,这夜连觉也没睡好,翌日一早,天才蒙蒙亮,他便去了牢里请郑怀英出来。
孙继川这段日子是心力交瘁,如今面对这不肯踏出牢门一步的老者,他更是有种深深的无力感,“我一介寒门子弟,若非当年老师将我收入门下,教我读书,我怎会有今日?老师,学生念着您的好,但宋宪这件事,您就别掺和了,算学生求您,行吗?”
“我郑怀英到底是一介草民,哪里敢要你孙大人这几分面子?”郑怀英闭着眼睛,也不像昨日那般疾言厉色了。
“老师……”
孙继川颇感无奈。
“大人。”
师爷手中拿着把扇子,匆忙过来,“大人,有人击鼓了。”
“什么?”
孙继川乍听此言,他当即转了转眼珠,神情有了几分变化,但他才踏出牢房,又听师爷添了句话,便是一顿,“是为我老师来的,不是宋宪?”
“是,”师爷晃了晃扇子,“瞧着是个十几岁的姑娘,说是郑老的孙女儿,请了状师来要接她爷爷回家。”
孙继川的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他停下来,瞪了师爷一眼,“郑府的小姐衙门里其他人认不得你也认不得?”
“这,”师爷讪讪的,“我确实认不得啊大人,郑府的小小姐又不常出府。”
师爷认不得,孙继川却是认得的,他只到堂上瞧了一眼,便忙命人小心将郑怀英从牢房里抬出来,又被郑怀英指着鼻子骂了一番,到正午时才将将处理外这一遭鸡飞狗跳的事。
“大人,只怕我们等的人,不会来了。”师爷也是精疲力竭。
孙继川呆坐许久,一脸凝重,“看来他们是不会劫狱了。”
他们不劫狱,这个“宋宪”就无法接近太子与太子妃,也就没机会下手。
宋宪将被押解至月童皇城的消息不过半日传遍了亭江县城,翌日清早,许多百姓连不亮就聚集在道路两旁,只听那官差敲锣的声音临近,便涌上去跪成一片为宋宪喊冤。
那“宋宪”则如那日一样坐在囚车中动也不动,乱发遮掩下,令人并看不清他的全貌。
孙继川对今日情形早有预料,当即命官差上前拦人。
囚车出了城,行至白石坡,白石坡石壁嶙峋,草木连天,山风簌簌穿梭其间竟也生出几分清凉来,押解犯人的官差忍不住凑到一块儿小声谈论,“不会真要将这人押解到月童吧?”
“那自然不能啊,大人不是说还有别的人跟着么?要是真没人来,咱们直接回去就是。”
待至夕阳西下,押解假宋宪的官差也没等来什么人劫囚车,那些始终在暗处跟着,蓄势待发的杀手也算扑了个空。
但当官差们趁夜回城,推开县衙大门,却发现他们的大人孙继川被一柄长剑贯穿腰腹,钉在了“明镜高悬”的牌匾之上,一双没有焦距的眼睛大睁着,牌匾上淌下来的血都已冷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