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经接近11点。
  不止林逾静，其他人也早就困了。
  会议室里的人已经少了很多，直播间倒是依旧讨论激烈。
  【哈哈，寸头英语89分，还不如我呢！】
  【这大概就是偏科吧。】
  【中分可以啊，英语也上140了，不过看样子也做不完语文了。】
  【女生都要累睡着了，心疼。】
  【寸头也要睡着了啊，咋没人疼他。】
  【杨老师不是过去提醒他打起精神了。】
  【太残忍了，孩子都快哭了。】
  【我打lol都扛不了这么久。】
  11点整，李峥已经翻开了作文卷。
  这次的作文要求是写一篇演讲稿，倡议大家“热爱劳动，从我做起”。
  只要不运用《马哲》和《资本论》，不犀利阐述劳动、资本与价值的关系，很难写歪。
  如果能写出“我们是世间的尘埃，却是自己的英雄”这种神之文案，差不多就可以往满分冲刺了。
  当然也可以玩心跳，比如换《学浪》那样的套路——
  我看着你们，满怀羡慕。
  你们拥有了，曾经那代人梦寐以求的权利。
  选择到底去哪里劳动的权利。
  自由地去一个工地搬砖，去一家大企业996……
  打住，打住，高考作文这么玩实在太拼了。
  李峥闷声一笑，抬头望向林逾静。
  她已经处在入睡边缘很久了，笔都倒了好几次，怕是有个枕头就能睡死过去。
  明明扛不住，还自不量力玩这种局。
  难道……
  是在利用自己的同情心？让一手？
  “喂。”李峥点了点桌子，“醒醒。”
  因为耳朵贴着桌子的关系，林逾静一个激灵惊起了身，呆了一下子，忙又擦了把口水：“做……做梦了……好多西瓜和猹。”
  “你见过猹么……”
  林逾静皱眉苦思起来：“这么一说……好像是浣熊……”
  “好了。”李峥满眼都荡出了怒其不争，“既然来了就好好做，我是不会让着你的。”
  “谁要你让这着……”林逾静揉了揉脸，又抖了抖脑袋，尽量打起精神盯向了卷面。
  可很快，眼皮又有黏在一起的趋势，脑袋也渐渐耷拉下去。
  “我不管了。”李峥无奈摇头，“总之，我这种人是想不出什么有创意的旅行地点的，只能人云亦云，什么浪漫的土耳其，不对，土耳其正在打仗……那就，有黑人的洛杉矶……不行，这个感觉更不好，现在写歌词真是不用动脑子……”
  “你才是不动脑子，渣渣。”林逾静依旧是一副游离的样子，百无聊赖地撑着侧脸，“如果你只能想到这些地方……哎，太渣了，就该在西瓜田里都刺掉，呲呲呲呲……”
  “等等，西瓜田里到底是我还是猹？”
  “咳！”杨长乐忽然咳了一声，“虽然不是正式的考试，但最好还是不要影响其他同学哈。”
  李峥也只好收声，眼睁睁地瞪着林逾静再次进入梦乡。
  不动脑子？
  渣？
  到底什么情况？
  李峥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试图从凌乱的思绪中扯出一些信息。
  现在所知的是，林逾静并无太强的求胜欲。
  却似乎对旅行地点还是有要求的。
  问题是这两点是矛盾的。
  如果坚持想去什么地方的话，就该努力去赢啊。
  平常小事，她的确会偶尔套路一下，赌自己让一手。
  但在这样的严肃的考试竞赛中，让一手根本就是对双方的侮辱。
  把这些点综合在一起。
  林逾静心里是有明确的目的地的。
  她也清楚自己大概率会输。
  很清楚地点将由自己决定。
  却又无意透露地点，也不希望自己让一手。
  如此看来……
  李峥突然眼儿一瞪。
  面颊和后背突然渗出热汗。
  一直沉稳应对的他，此刻突然表现出了生死之间的那种紧张。
  4个小时过后，李峥才终于揭开了这道题的题面——
  【我们是否想去同样一个地方呢？】
  乍看，这是一道充满女性情绪色彩的无厘头题目。
  但细品之下。
  这里面似乎还藏着默契与理想。
  不知为何，李峥的右脸，又开始痒了。
  他以为是白给题。
  但林逾静怎么可能出白给题？
  送命题。
  一定是送命题。
  作为观众，看到的完全是另一幅场景了。
  【李峥好像被作文难住了啊？】
  【这表情不像啊……倒像是被人用刀尖顶着……】
  【到底什么作文能把他吓成这样？】
  【好像是劳动光荣……】
  【他一定是想到了什么很深邃的哲学问题了吧？】
  【不愧是李峥，一个作文题目都会引发内心的理性批判。】
  【思维深度果然已经不在一个境界上了。】
  很快，大家都陷入了这样一系列的瞻仰与猜测，期待着李峥警示名言一样的大作。
  终于，40分钟后，李峥站起来了。
  一言不发地送上了卷子，而后冲出了会议室。
  众人幡然醒悟。
  这才想到，现实中，的确有马拉松运动员，在比赛过程中，露出过李峥那样的表情。
  最后实在憋不住，一边跑，一边拉，流了一地。
  还真是憋了个大的啊！
  而李峥，也的确是去了卫生间。
  然而他只是单纯的抱头坐在马桶上。
  满眼血丝。
  麻烦了，这下麻烦了。
  女人是很在乎默契的。
  比如女人过生日，你问她要什么礼物。
  她一定会说随便。
  但当你真的随便送了一个东西的时候。
  她一定会愤怒。
  “你根本不知道我喜欢什么！”
  “你都不了解我！”
  “我们性格不合。”
  “分开吧，渣渣！”
  甚至可以说，每一次“随便”。
  都是一次送命的考验。
  虽然高中阶段理应友谊第一，学习为重。
  但在这种考核失手，分道扬镳……
  那也是血亏啊！
  李峥焦急地掏出手机。
  11点42分。
  距离考试结束还有18分钟。
  留给李峥的时间不多了。
  ……
  12点整，杨长乐宣布考试结束。
  林逾静卡着点为作文收了尾。
  杜子诚没来得及写作文。
  祁英男没来得及做语文。
  这个参照可以说很明显了。
  因为之前随交随判的关系，最后的阅卷时间也仅仅用了十来分钟。
  杨长乐反复确认过后，将每个人最后的成绩写在了白板上。
  【李峥：用时4小时40分钟。】
  【语文：139】【数学：150】
  【英语：147】【理综：298】
  【总分：734】
  ……
  【林逾静：用时5小时。】
  【语文：140】【数学：148】
  【英语：143】【理综：298】
  【总分：729】
  ……
  【杜子诚：未完成】
  【语文：78】【数学：142】
  【英语：140】【理综：284】
  【总分：644】
  ……
  【祁英男：努力过了】
  【语文：0】【数学：137】
  【英语：89】【理综：224】
  【总分：450】
  在直播间里坚持到现在的人。
  终于如愿以偿得到了打击。
  【我跟学霸之间的差距应该不在努力程度……是物种差距，门纲类的那种。】
  【这tm都734？够状元了不？】
  【林逾静语文明明睡了半个小时啊，最后怎么还是比李峥高？】
  【祁英男真不容易……你看他都快死了。】
  【正常人类的理论极限也就是杜子诚这样了……】
  【杨老师下次再组织一个4小时极限版啊，把祁英男也叫上。】
  杨长乐借着氛围场景，也顺手录制器了科普小视频的收尾。
  “有个小朋友问我，高考到底是不是很难啊？”
  “现在几位同学就已经用事实回答了，高考一点也不难，5个小时是可以做完的，还可以拿700多分。”
  “究其原因，高考毕竟是要面向全国中学生的考试，要考虑到大多数人的水平。”
  “因此，对祁英男以外的，这三位学习成绩过于顶尖的同学来说，高考已经不具备选拔性了。”
  “实际情况也是如此，大家会发现，每年考上菁华蓟大的那些同学，成绩差距往往只有几分，如果再考一次，可能就会换一批人。”
  “对于这批人，学科竞赛就是一个很好的补充，可以用更加极端的难题完成尖端人才的选拔。”
  “同时，对于祁英男这样明显偏科，但在某一方面极具才华的同学，也是一次破格选拔。”
  “总有人说高考是一场马拉松，但人生又何尝不是呢？”
  “在人生这场马拉松里，高考也仅仅是第一赛段。”
  “希望每个小朋友都在这场长跑中，欣赏到独特的美景，释放自己的风采，”
  “也不妨自己掐表5小时，把考出的分数发在弹幕和评论里。”
  “我会抽取3位幸运观众，送出2020新版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哦。”
  【够了，杨老师！】
  【你这样本有问题。】
  【哭死，我连祁英男都不如！】
  一片骂声中，直播结束，杨长乐也圆满完成了他的小视频，乐呵呵收拾起手机架。
  很多人骂够了就走了，但三位选手依旧停在原地。
  林逾静侧身趴桌，似乎突然没了困意，一次又一次地在桌上扒拉着签字笔，好像在等什么。
  杜子诚则是眉头紧锁，看似深思，其实心中万马奔腾。
  甘妮娘嘞！差了小100分！甘妮娘！
  祁英男，则是单纯地瘫在椅子上，仰面朝天，大口呼吸，努力地活着。
  “好啦，辛苦大家了，散了吧。”杨长乐抱着架子道，“换高中时期的我来，大概也只能考到杜子诚的程度了。”
  “……”杜子诚恨恨瞪了过去，想说啥，却又不敢。
  最后只好扶案起身，直视着对面的墙壁道：“告诉李峥，这次我……我……我服了好吧，我就正常人了……我认了……”
  杜子诚握着拳头，一字一句说道。
  “不过我们湘南粥神，可绝对不是个正常人。”
  “他一定会让李峥体会到我现在的感受。”
  “有种就去数竞会会。”
  杜子诚话罢，掩面跑了出去。
  “哎……毕竟也是当地的学霸，受伤不轻啊……”杨长乐摇了摇头，又转向祁英男，“别赖着了，走了走了。”
  “啊……”祁英男茫然起身，晃了晃头问道，“不是还有本您的亲笔签名书呢么？”
  “有的啊，刚才不是说了，《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够了！！！我再也不要听到高考二字了！！”
  祁英男也就这么逃走了。
  眼见人都走了，林逾静也只好唔了口气，抓起笔起身，随着杨长乐和陶菲菲出了会议室，一路左顾右盼地踏上电梯。
  电梯里，陶菲菲觉出了蹊跷：“怪了……李峥这小子，好不容易赢一次，肯定是要回来吆喝一下的吧……咋这次就这么溜了？林逾静，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林逾静靠在电梯角，神色游离地摇了摇头。
  “好了，他个傻小子，管他呢。”杨长乐笑道，“林逾静你快去休息吧，半梦半醒的状态还能考到730，我都怀疑你已经到了睡梦解题的境界。”
  陶菲菲掩面笑道：“能不能解题不知道，但她在学校确实是在梦里听讲的。”
  “哈哈哈。”
  杨长乐和陶菲菲先行到层离去，林逾静又乘了一段才到顶层。
  随着“叮”地一声响起，她也是唔了口气，百无聊赖地进入走廊。
  渣渣该不会误会了吧？
  才不是那种轻浮的意思。
  走着走着，她忽然抓了抓头，使劲跺了跺脚。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
  “你应该知道的！”
  “这都想不到？”
  “你个渣猹！刺你！呲呲呲！”
  就在她对着空气狂刺的时候，突然看到了什么。
  猛一抬头。
  只见一个男人正坐在自己的房间门口，背倚着门发呆。
  林逾静脸一红，背过身去。
  “这题……好难啊……”李峥呆呆叹道。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林逾静背身呼扇着手道，“你赢了，想不出地方就算了，起开起开。”
  李峥苦笑着撑起身体，一步步走到林逾静身后。
  “下次咱直接说成不成？我这个大脑结构不适合猜这些。”
  “……”林逾静看也不看李峥，只咬着牙道，“不会有下次了。”
  “哦？这么确定么？”
  李峥一笑，终于下定决心，抬手挠了挠痒痒了很久的右脸。
  接着挺直了身子，轻声道。
  “那你准备一个人去南海看卫星发射么？”
  嗖！
  林逾静整个身子一颤，眼睛一红，扭脸就捶向了李峥。
  “渣猹！！！呲呲呲呲！！”
  “哈哈哈哈，这次的层数也就不过如此么。”李峥仰面长笑，一副稳如狗的样子，“8月份文海基地的卫星发射我怎么会不知道呢？其实这个局刚成的时候我就想到了，只是一直在静观其变，你的层数也不过如此嘛。”
  林逾静越听越气，狠捶一下过后扭头就走。
  “我妈有秘密观看地点，我不带你看。”
  “哈哈，我刚刚问她，她都告诉我了。”
  “？！？！？！”
  “……”
  “不是早就知道的么？”
  “……听我解释。”
  “还有，你跟我妈背着我说悄悄话？”
  “不是……这里面还有一层通讯转接……来来，进屋说。”
  “回瓜田里挨刺吧，渣猹！”
  嘭！
  房门撞上，李峥被关到了门外。
  李峥挠头许久，里面才终于传来声音。
  “订机票去！”
  李峥这才乐呵呵问道：“具体哪天啊？”
  “问我妈。”
  “哦。”
  “不是……不许和我妈说话！”
  “没事，我是透过我爸间接联系的你妈。”
  “啊啊啊！还有个大渣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