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作者:[美] 杰夫里·迪弗      更新:2024-05-29 22:07      字数:8027
  第三部
  绞架山
  (十月十日,星期三)
  第20章
  早上八点,汤普森·博伊德从阿斯托利亚小屋附近巷子的车库里取出他的车。昨天逃出伊丽莎白街的安全屋后,他就将车停在这里。他驾驶着这辆蓝色别克驶入拥挤的车流,向皇后区大桥开去,进入曼哈顿后,便往上城驶去。
  他回想着从语音信箱听来的地址,进入了西哈莱姆,把车停在离吉纳瓦家两个街区远的地方。他身上带着那把北美枪械公司出品的点二二手枪、警棍和手提袋,但今天袋子里装的可不是讲装潢的书,而是昨天晚上他制作的东西。他小心地拎着袋子,慢慢在人行道上走着。他不时上下打量着街道,看到去上班的人群,有黑人也有白人,很多都穿着西装,还有前往哥伦比亚大学上课的学生们——留胡子的、背背包的、骑自行车的……但他没有发现任何威胁。
  汤普森·博伊德在人行道边停下来,观察那个女孩住的房子。
  一辆皇冠轿车停在离女孩住所好几户远的地方——他们很聪明,并没有暴露她住的房子。绕过街角,另一辆没有标志的车停在消防栓附近。博伊德似乎看到屋顶上有动静。是狙击手吗?也许不是,但上面一定有人,而且肯定是一名警察。看来他们很重视这件案子。
  “凡人乔”转了个弯,回到他那辆普通平凡的车子里,发动引擎。一定要有耐心。在这里动手太冒险了,他必须等待适当的时机。收音机在播放哈利·肖宾的《摇篮里的猫》。他关了收音机,自己继续吹着这首歌的曲调,吹得流畅而准确。
  她的姑婆找到了一些东西。
  在吉纳瓦的公寓里,罗兰·贝尔接到了林肯·莱姆的电话。莱姆告诉他,吉纳瓦父亲的姑妈莉莉·霍尔在她家的储藏室里找到了几箱旧的信件、纪念品及一些手工制品。她不知道这些东西有没有帮助,她的眼睛完全不行了,但是这些纸箱子里塞满了各种文件。吉纳瓦和警察是否要看一下?
  莱姆想要派人去把这些东西都取来,但是姑婆却不同意。她只会把这些东西亲手交给她的曾侄孙女,其他的人她都不相信。
  “包括警察吗?”贝尔问莱姆,听到的回答却是:“尤其是警察。”
  阿米莉亚·萨克斯插话说了真正的原因:“我想她是要见见她的曾侄孙女。”
  “哦,是的。我明白了。”
  果然,吉纳瓦也很想去。罗兰·贝尔更喜欢保护那些情绪紧张的人,他们不会走上纽约市的水泥人行道,而是宁愿守着电脑游戏或长篇小说躲起来。只需要将他们安置在一个没有窗户、没有来访者、没有屋顶通道的室内,每天叫中餐或比萨外卖就行了。
  但是吉纳瓦·塞特尔和他以前保护过的人都不一样。
  请找戈茨先生……我是一起犯罪事件的证人,而我被警方留置了。这违背了我的意愿,而且——
  警探安排了两辆车进行保护。贝尔、吉纳瓦和普拉斯基待在他的皇冠轿车内;路易斯·马丁内斯和巴布·林奇在他们的雪佛兰车中。他们离开的时候,另一名留在蓝白色的警车里的便衣会继续留在吉纳瓦公寓附近。
  在等待第二辆巡逻车时,贝尔问吉纳瓦,她的父母是否有任何新消息。她说目前他们正在希思罗机场,等待下一趟航班。
  作为两个男孩的父亲,贝尔对于将女儿交给舅舅照顾,自己却在欧洲闲荡的这对父母很不以为然(尤其是这个舅舅。不给女孩午餐钱?这可真是过分)。贝尔是一个工作繁重的单身父亲,但他仍然每天替孩子们做早餐,包好午餐盒,而且几乎每个晚上都做晚饭,尽管做得不好(“阿特金斯式减肥餐”从来不在罗兰·贝尔的美食字典中)。
  但是他的工作是保护吉纳瓦·塞特尔的生命,而不是对不知道如何照顾孩子的父母妄加评论。他现在将个人想法放在一边,走出室外,手放在他的贝瑞塔上,眼睛扫视着附近建筑物的正面、窗户和屋顶,以及附近的汽车,看看周围是否有任何不寻常的地方。
  当马丁内斯和林奇上了雪佛兰,外面轮到值勤的警车向前移动,停在吉纳瓦公寓的转角处。
  贝尔对着他的无线电对讲机说:“安全。将她带出来。”
  普拉斯基出现了,带着吉纳瓦进了皇冠轿车。他自己也跳上车,坐在她身边,贝尔坐上了驾驶座。两辆车一前一后穿过城区,来到第五大道以东,西班牙哈莱姆区的一幢老式出租房前。
  这个地区的主要居民是波多黎各和多米尼加人,不过也有来自其他拉丁国家的人,如海地、玻利维亚、厄瓜多尔、牙买加和中美洲——有的是黑人,有的不是。还有来自塞内加尔、利比里亚和中美洲国家的新移民,合法的和不合法的都有。发生在这里的大部分仇恨犯罪案件并不是白人针对西班牙裔或黑人,而是在美国出生的人对抗新移民,不管他们的种族或国籍是什么。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贝尔悲哀地想着。
  警探将车停在吉纳瓦示意的地方,然后等着其他警察从跟在后面的警车里出来,检查街道的情况。路易斯·马丁内斯竖起了大拇指,然后和其他警察一起簇拥着吉纳瓦进入屋内。
  这幢房子很破旧,在大厅里可以闻到啤酒和肉类酸腐的味道。吉纳瓦似乎对这个地方的情形有些尴尬。和在学校一样,她建议警探在外面等着,但也没有坚持,似乎在等他说:“我最好和你一起进去。”
  他们来到了二楼,她敲了敲门,一个苍老的声音问道:“谁啊?”
  “吉纳瓦,我是来看莉莉姑婆的。”
  传来打开两道门锁和两道门链的声音。门开了,一名穿着褪色洋装的苗条女子谨慎地看着贝尔。
  “早安,沃特金斯太太。”
  “你好,亲爱的。她在起居室。”她又不安心地看了警探一眼。
  “这是我的一个朋友。”
  “他是你的朋友?”
  “是的。”吉纳瓦告诉她。
  女人的表情在说她不赞成女孩与一个年纪是她三倍的男人在一起,即使他是一名警察。
  “罗兰·贝尔。”他出示了证件。
  “莉莉说了一些和警察有关的事。”她不安地说。贝尔脸上保持着笑容,但什么也没说。那个女人重复道:“嗯,她在起居室。”
  吉纳瓦的姑婆是一位虚弱的老妇人,身穿粉红色的洋装,戴着一副镜片厚重的眼镜在看电视。她看见女孩,脸上露出笑容。“吉纳瓦,亲爱的,你好吗?这位是谁?”
  “我是罗兰·贝尔,女士。很高兴能和您见面。”
  “我是莉莉·霍尔。你就是那位对查尔斯有兴趣的人吗?”
  “是的。”
  “我希望我能知道更多。有关他的事,我知道的已经全都告诉吉纳瓦了。他有了自己的农场,然后被捕。我听说的就是这些。我甚至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入狱。”
  “似乎是入狱了,姑婆。但我们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现在我们就是要找出这些。”
  她身后沾有污渍的花卉图案壁纸上挂着三幅照片:小马丁·路德·金、约翰·肯尼迪,以及那张有名的照片:杰奎琳·肯尼迪带着小约翰和卡洛琳在哀悼。
  “这就是那几个箱子。”姑婆指着三个纸箱、落满灰尘的书和一些木头塑料物件。他们在一张咖啡桌前坐下,桌子的腿坏了,用水管胶布裹了起来。吉纳瓦站在那些纸箱前,看着最大的那个。
  莉莉看着她。过了一会儿,她说:“我有时候能感觉到他。”
  “你……?”贝尔问道。
  “我们的亲人,查尔斯。我可以感觉到他,就像其他的魂灵一样。”
  魂灵……贝尔知道这个词来自北卡罗来纳,是黑人称“鬼魂”的一个古老用语。
  “我感觉他无法安息。”姑婆说。
  “这我可不知道。”她的曾侄孙女笑着说。
  是的,贝尔想,吉纳瓦根本就不是那种相信鬼魂或任何超自然现象的人。不过他不十分肯定。警探说:“嗯,也许我们正在做的事能让他安息。”
  “你知道,”姑婆推了推鼻子上的眼镜,“既然你对查尔斯这么有兴趣,我们在国内还有其他一些亲戚。你记得你父亲住在麦迪逊的堂兄吗?还有他的太太鲁比。我可以打电话给他问问。还有住在孟菲斯的吉娜·路易丝。我可以打,但我自己没有电话。”她扫了一眼厨房旁边的一个电视桌上放着的老式公主型电话,不高兴的表情说明了她和一起住的女人之间曾为此有过争吵。姑婆又说:“还有电话卡,都那么贵。”
  “我们可以打,姑婆。”
  “哦,我不介意和亲戚们聊聊。很久没联系了,我真想念他们。”
  贝尔把手伸进牛仔裤口袋。“女士,既然这是吉纳瓦和我一起查询的事,我去替你弄张电话卡来吧。”
  “不,”这是吉纳瓦的声音,“我来。”
  “你不——”
  “我来。”她坚持,贝尔只好把钱收回去。她给了姑婆一张二十美元的钞票。
  姑婆几乎虔诚地看着钱,说:“我去买张电话卡,今天就打电话。”
  吉纳瓦说:“如果你发现任何东西,就按着你之前打过的号码再打给我们。”
  “为什么警方对查尔斯这么有兴趣?他死了至少有一百年了。”
  吉纳瓦看着贝尔,摇了摇头;姑婆不知道吉纳瓦身处险境,而曾侄孙女也不想让她知道。戴着可乐瓶底般眼镜的老妇人没有看到他们交换眼神。吉纳瓦说:“他们在帮我证明查尔斯并没有犯下被控告的罪名。”
  “现在?这么多年之后?”
  贝尔不能肯定她是否真的相信了曾侄孙女的话。警探的姑妈和这位老妇人年纪相当,但却精明得像一根针,没有任何事能逃过她的眼睛。
  但是莉莉说:“你们真是太好了,贝拉,让我们替他们煮点咖啡,给吉纳瓦来杯可可,我记得她喜欢这个。”
  罗兰·贝尔透过窗帘缝隙小心地往外张望,吉纳瓦则开始在箱子里搜寻起来。
  在这条哈莱姆的街道上:
  两名男孩在飙滑板,正从褐石住宅的高扶栏上滑下,挑战着重力和逃学两条定律。
  一个黑人妇女站在一个门廊下,给几株在最近的霜冻中幸存,并且盛开的红色天竺葵浇水。
  一只松鼠在附近最大的一个土堆里埋藏或挖着什么,那是一块五英尺乘四英尺的发黄的草地,中间扔着一台旧洗衣机。
  在东一二三街的基督复临教堂边,后面是三区大桥的上升段,三名警察尽职地守着一处老旧的褐石住宅和附近的街道。其中两个人,一男一女,穿的是便装;巷子里的警察则穿着制服,他在那条小街上来来回回,像是一个新招来的警卫。
  这是汤普森·博伊德观察到的情形,他跟踪吉纳瓦·塞特尔和她的保镖来到这里,现在正站在街对面往西几个门的一幢木板建筑里。他从一块贴着家庭净值贷款广告的残破木板的裂缝里向外窥视。
  他们将女孩带出住宅,走到开放场所,这让他觉得很好奇。这跟书上说的不一样,但这是他们的问题。
  汤普森考虑到后勤问题,他估计这是一趟短途的旅程——打了就跑。那辆皇冠和另一辆巡逻车双行停车,而且并没有隐瞒他们的行踪。他决定利用一下目前的情势,迅速行动。汤普森快速从后门出了那幢破败的建筑,绕过那个街区,在一家杂货店前停下买了一包烟。接着,他闪入吉纳瓦目前所在出租房后面的一条巷子里,向外窥视。他小心地将购物袋放在沥青路面上,向前移动了好几英尺。他躲在一堆垃圾袋后,注视着那名正在巡逻的金发警察。杀手开始计算那名年轻人的脚步。一、二……
  数到十三时,那名警察到达建筑物背后,然后掉头。他的警卫任务涵盖了许多地方,他肯定被告知要留意整条巷子,前后都要注意,同时也要留心对面建筑物的窗户。
  他用十二步走到了前面的人行道上,然后掉头往回走。一、二、三……
  他又走了十二步,到达建筑物背后。四下察看,然后再开始往前面走,又是十三步。
  下一次走是十一步,接着是十二步。
  虽然不像时钟般精准,但也很接近了。那个警察转身后,汤普森·博伊德至少有十一步的时间,在不被看到的情况下溜到建筑物背后。然后,在他再次出现在后面的巷道之前,汤普森还有十一步的时间。他拉下了滑雪面罩。
  那名警察现在转身,又一次朝外面的街道走去。
  汤普森急速离开掩体,冲向公寓大楼的背后,一边数着……
  三、四、五、六……
  他的贝斯鞋走路没有声音,汤普森盯着那名警察的背后,他并没有在四下察看。杀手在数到八时到了墙壁处,轻轻地靠着它,调整呼吸;然后他转身对着那条小巷,那名穿制服的警察应该很快就会出现。
  十一。警察应该刚到达街道,然后掉头转身,准备往回走。一、二、三……
  汤普森·博伊德放慢呼吸。
  六、七……
  汤普森·博伊德双手紧紧抓住警棍。
  九、十、十一……
  双脚在满是沙砾的鹅卵石地上发出摩擦声。
  汤普森快步走出小街,像是打棒球似的挥舞警棍,快得就像一条响尾蛇忽然一动。他注意到那个男人脸上惊骇的表情。他听到棍子挥过发出的呼呼声和那名警察的喘气声,而所有声音就在警棍打击到他前额的那一瞬间停止了。那个男人膝盖着地,喉咙里发出咯咯声。杀手又用力向他的头顶狠击下去。
  警察脸朝下扑倒在污浊的地面上。汤普森拖着那浑身颤抖、仍残存着意识的年轻人,绕到建筑物的背后;在这里,别人无法从街道上看到他。
  在第二声枪声响起时,罗兰·贝尔跳起跃向公寓的窗户,小心地向外看。他解开他的夹克,抓起无线对讲机。
  他没有理会莉莉姑婆眼睛睁得巨大的朋友,她说:“上帝啊,出了什么事?”
  姑婆本人则静静地看着警探腰间的大手枪。
  “我是贝尔,”那警探对着麦克风说,“情况如何?”
  路易斯·马丁内斯上气不接下气地回答:“枪声,来自建筑物背后。普拉斯基在那里。巴布过去检查了。”
  “普拉斯基,”贝尔对着他的无线电对讲机呼叫,“回答。”
  没有声音。
  “普拉斯基!”
  “这是怎么了?”莉莉姑婆问道,她吓坏了,“上帝啊。”
  贝尔竖起一根手指。他对着无线电对讲机说:“报告位置。”
  “我还在前面的走廊里,”马丁内斯回答,“巴布没有回应。”
  “移动到一楼走廊中央,注意后门。如果是我,会从那里进来。但是两边的出入口也不能放松。”
  “收到。”
  贝尔转向吉纳瓦及两位老妇人。“我们要走了,现在。”
  “但是……”
  “就是现在,小姐。如果有必要,我会把你扛走,但那样只会让我们更危险。”
  最后巴布·林奇的声音终于从对讲机里传来。“普拉斯基倒下了。”她呼叫代号10-13,意思是警察需要协助,并且要求救护人员。
  “后门的通道口是完好的吗?”他问。
  林奇问答:“门是关上并锁着的,我只能告诉你这些。”
  “原地待命,掩护后面的巷子。我要带她出来了。”
  “我们走。”他对女孩说。
  虽然没有什么反抗情绪,但她还是指着那两个妇人说:“我不能离开她们。”
  “你现在就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她的姑婆说着,生气地瞪着贝尔。
  “这是一件警方的案子。可能有人想伤害吉纳瓦。我要你现在就离开。这里有没有朋友的公寓可以让你们躲一阵子?”
  “但是——”
  “我必须坚持,女士,有没有?快告诉我。”
  她们用一种恐惧的眼神相互对看了一眼,然后点点头,“安玛丽那里,我想,”姑婆说,“就在走廊上。”
  贝尔走到门口,向外看去。空荡荡的走廊仿佛对他张着大嘴。
  “好,现在,走。”
  两位年长的妇人沿着走廊快步走着。贝尔看到她们在敲一扇门。门开了,传来一阵低语声,然后一张黑人老妇的脸探出来向外看了看。接着那两个妇人消失在门里,门关上了,随之传来门链和门锁的声音。警探和女孩匆匆下了楼,贝尔在每个楼梯口都停了一下,确认下一层楼是安全的,那把大型的黑色自动武器一直没有离手。
  吉纳瓦什么也没说。她的下颌紧绷,愤怒再一次在她的心里燃烧起来。
  他们在大厅停住。警探让吉纳瓦躲在他身后的阴影中,然后大叫道:“路易斯?”
  “这一层楼是安全的,头儿,至少目前如此。”那名警察从通往后门的一条昏暗走廊中间的一个门冒出来,刻意压低了说话声音。
  巴布冷静地说:“普拉斯基还活着。我感觉他还抓着枪——他开了一枪。那就是我们听到的枪声,看不出来他打中了任何东西。”
  “他说了什么吗?”
  “他已经昏迷了。”
  贝尔想,所以,那个家伙可能已经逃了。
  或者,也许他在计划一些别的事。在这里等支援会不会更加安全?这是一个合乎逻辑的答案。但是,真正的问题是:这是不明嫌疑犯一〇九心中想的那个问题的正确答案吗?
  贝尔做了一个决定。
  “路易斯,我要带她离开这里。现在,我需要你的帮助。”
  “知道了,头儿。”
  汤普森·博伊德再次置身于吉纳瓦和警察走进去的那幢公寓大楼街对面被烧毁的建筑物中。
  目前为止,他的计划很顺利。
  汤普森袭击了那名警察后,又从他的格洛克手枪里退出一颗子弹。他用橡皮筋将它和一根燃着的香烟绑在一起,香烟是很有效的引信。他把这个自制的爆竹放到巷道里,然后再把枪放回那个失去知觉的警察手中。
  他扯掉面罩,闪进了建筑物东侧的另一条巷子,从那里走上街道。当香烟烧完,并且触发那颗子弹时,那两名便衣就会消失,然后他就会跑到皇冠轿车旁。他有开锁工具,能将汽车门撬开,但其实并不需要,这辆车的门没有锁。他从购物袋中取出了几样他昨天晚上准备好的东西,将它们安装在驾驶座下面,然后小心地关上了车门。
  他制作的这个装置相当简单:在一个宽而浅的玻璃罐子里装入硫酸,中间放置了一个矮矮的玻璃烛台。它的上方是一个铝箔球,里面装有几勺精心研磨的氰化物粉末。汽车的任何晃动都会摇动那颗铝球,让它掉进硫酸中。硫酸会将铝箔球表面腐蚀,将毒药溶解。这时,致命的气体会向上蔓延,在人们有时间打开车窗或车门前,就先制伏车中的人。很快,他们就会死亡——或者是脑死亡。
  他经由那块告示牌和那幢建筑物仅存的前墙之间的裂缝往外看。那名褐发警探在门廊处,他似乎负责所有的护卫细节。在他旁边是那名男便衣,他们中间就是那个女孩。
  他们三人在门廊处停了下来,等着那名警探查看街道、屋顶、汽车及巷道。
  他的右手拿着一把枪,另一只手拿着钥匙。他们准备走向那辆能置人于死地的车。
  完美。
  汤普森·博伊德转过身,迅速离开了那幢建筑。他必须和这个地方保持一段距离。其他警察已经在路上了,他可以听见警笛声越来越响。当他溜到那幢建筑物背后时,听到那个警探的车发动了,然后传来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想着那辆车里的乘客。他能想到这件事,有两个原因:首先,他当然希望能完成这项艰辛的工作。但另一个原因是,他想传达给他们信息——死于氰化物可能会极度痛苦。他希望他们快速地、毫无痛苦地死亡,这是一个有正常情感的、不再麻木的人应有的想法。
  葡萄、樱桃、牛奶……
  深呼吸。
  感觉到引擎的咆哮,震着她的双手、两腿和背部,阿米莉亚·萨克斯加速向西班牙哈莱姆的方向开去。在她换到第三挡时,车速已经达到每小时九十六公里。
  她在莱姆那里听到报告:普拉斯基倒下了,杀手还想办法将某种装置放进了罗兰·贝尔的车内。她跑下楼,发动了她那辆红色的一九六九年卡马诺跑车,向发生攻击的东哈莱姆现场飞驰而去。
  车呼啸着穿过绿灯,在红灯时减速至三十英里左右,看看左右,上挡,猛踩油门!
  十分钟后,她插到了东一二三街,逆着车流开,以分毫之差避过一辆货运卡车。她看到前面救护车的灯光,还有三辆当地的巡逻车。同时,还有十几个制服警察和几名特勤小组成员正在巷道中进行搜查。他们很小心地移动着,好像自己是枪口下的士兵。
  小心背后……
  她将跑车“唰”地停下,轮胎冒出一阵白烟;她跳出车,扫视着附近的巷道和窗户,看有没有杀手及其武器的痕迹。她小跑着进入巷道,亮出警徽,救护人员正在对普拉斯基进行急救。他躺在地上,而他们正在清理他的呼吸道——至少他还活着,但是流了很多血,脸也肿得很大。她还指望他能告诉他们一些事,但是他却昏迷不醒。
  看来他是被攻击者突然袭击,那个人大概躲了起来,等着他往巷子里走。新手太靠近建筑物的这一侧。当那个男人用警棍猛击他头部时,没有任何预兆。你要在人行道和巷道的中间走,这样才会防止有人跳出来忽然攻击你。
  你以前不知道……
  她不知道他还能不能活着学到这个教训。
  “他怎么样了?”
  那名救护人员没有抬头。“很难说。他还能活着就很幸运了。”然后,他对同事说,“好,现在我们移动他。对,现在。”
  他们将普拉斯基抬上一块板,送进了救护车,然后萨克斯让所有人都撤离了现场,以保存任何可能的证据。过了一会儿,她又回到巷口,穿上了特卫强连身服。
  正当她拉上拉链时,一个来自地方分局的警察走过来说:“你是萨克斯,对吗?”
  她点点头。“歹徒有任何踪影吗?”
  “什么都没有。你要开始勘查现场了吗?”
  “对。”
  “你要看贝尔警探的那辆车吗?”
  “当然。”
  她开始向前走去。
  “稍等。”那个人递给她一个面具。
  “这么严重?”
  他拿出自己的面具戴上。透过那厚厚的橡胶,她听到他焦虑的声音:“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