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尧和酒杯人就外世界详细交流了一番。
  它描述的情况和地球基本一致，那时候还没有什么动物，只有海洋和陆地，有着一些疑似藻类和苔藓的最基本简单生命。
  “外面非常非常冷，大量的地球人被冻死，我那里是唯一的可生存的温暖区。我去附近营救其他的地球人，将他们扛过来。”
  兹喇说：“但当我忙碌的时候，我却并没有意识到，那个巨坑也在迅速降温，它的凝固反而堵住了所有的缝隙，进入地底的通道在被掩埋和下沉。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也陷入了绝境。我能做的就是到处寻找最近的火山，希望能找到新的温暖地带。”
  “外面大雪纷飞，封住了所有的山峰，我几乎无法行动。利用体内残留的最后一点力量，我最终回到了那个坑里，当时我以为我死了，会像是其他地球人那样，身体彻底凝固变成铁块，然后经过很多年沉入地下，回到地核。”
  “幸运的是，我在那个坑中发现了一种从未见过的奇特物质，我很难描述它们是什么，它们在迅速消散，但形成了一条路径。我沿着那条路走入一个陌生的地方，后来我才知道，当时自己是降维了，从濒临死亡的实宙进入了虚宙之中。”
  陆尧听到这里，不由好奇道：“被咬了一口的地球，是真的出现了什么怪物吗？还是来自什么东西的撞击和粉碎？”
  “是撞击。”
  兹喇很坚定地说：“另一个小很多的地球———撞击到了我们的地球，然后造成了大降温，导致地球人暴露在极寒环境下，不断死去。那是一场惨烈的世界末日。”
  那次的星体撞击，对整个世界都造成了毁灭级打击。导致外部的地心人无法感应到地核，找不到进入地核的路径，也就变成了平平无奇的铁块。
  “降维之后，我落在界壁旁的白色柱状岛屿上，那个小岛几乎保持静止，我能活动的地方就是那个虚空岛。我小心翼翼地移动，收集附近一切有用的材料。那边也很冷，但很奇怪，虽然行动很缓慢，不会让我沉睡和死亡。”
  兹喇眼球缓缓下垂：“我一直在那边，从来没有遇到过任何人。只看到很多碎片腾空而起，又有很多毁灭的世界爆炸和坠入界壁之中。只有我在的那个地方，没有人在意，也没有人经过。”
  “在那里，我改造了自己的头，将自己能找到的所有东西都装进脑子里。我也是那时候学会了自己和自己说话，否则会渐渐变得不想移动。”
  它指了指自己的酒杯头：“虽然里面都是一些别人眼里的破烂，但我很珍惜。每当能捡到一个新东西，都会让我高兴一阵子。”
  陆尧听明白了。
  兹喇降维之后直接落在息壤之海的墟脉上，可以说是死亡开局了。
  陆尧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住的那座岛倒塌了。”
  兹喇忽然大笑：“他妈的，倒得好啊，倒得好。然后我就掉落到了界壁里，原本觉得就这样死了算了，结果被吸入了这个地方。”
  “我很羡慕你们，你们完工后可以回家，我呢？我如果回去，甚至连那座岛都没有了。更不可能回到地球了，因为介災地只能把我原路送回，我和你们不一样。”
  陆尧心里一动：“如果我说，我能帮你呢？至少回地球上看看。”
  “别开玩笑了朋友，这不好笑，我说过。”
  兹喇转过头去，似乎不想就此讨论。
  陆尧强调：“我认真的，因为我也来自地球。”
  对方身体一僵，猛地转过酒杯头：“你是不是以为我很好骗？你这模样，根本不是地球人的长相！没有你这样的地球人！”
  陆尧一时有些难绷。
  这时候一个声音介入了这次谈话。
  “兹喇，站在你面前的，是尧族尊贵而伟大的统治者、天灾的主人、白银平原的开拓者，至高无上的尧神大人。注意你的态度，尧神大人没有时间和你开玩笑。”
  铁皮人愣了愣：“尧……尧神？？”
  “这件事不要声张。”
  陆尧笑着说：“我也是对于这里的情况比较好奇，过来参与一线劳动，看看大伙儿到底生活如何。”
  兹喇说：“没想到您这样的大人物也会亲临……您说，您真的是地球人吗？我是说，地球人现在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陆尧笑容一僵。
  什么叫变成了这个样子？
  似乎意识到不对劲，兹喇赶紧改口：“不对，我是说，地球人的变化可真大。”
  陆尧给它讲述了一下地球发展史。
  “……”花了很多时间，兹喇才慢慢接受了地球的变化：“原来您是住在地表的新地球人，我们是老地球人，可是您也说彻底降维之后，是不可能升维的吧？”
  “当然。不过至少回去看看，总比完全不能回去好吧？”
  陆尧心里还琢磨着。
  合适的时候可以将兹喇上交给委员会，发现疑似史前人类，应该算个三等功吧？说不定还能通过兹喇联络到现在的地心人。
  “对啊！您说得对啊！那就麻烦您了。”兹喇顿时高兴了起来，身体微微发红。
  “为表示感谢，我这些年攒的一点微不足道的积蓄，那就都送给您吧。”
  陆尧本想说不用那么客气。
  但当听到兹喇报出的数字时，他双眼陡然睁大。
  “多少？”
  “大概1亿3200万个轮齿的样子，我回去用不了多少轮齿，多余的拿着也没什么用，那些奇奇怪怪的能力我也没兴趣，也不喜欢打斗，就都送给您了。”
  陆尧惊了。
  这孤僻古怪的酒杯头，竟是一个不露声色的资产大佬！
  第982章 还有高手
  铁皮人兹喇自曝巨量存款，让陆尧有些懵。
  “你有那么多轮齿？”
  “一点点存的。”
  兹喇语气如常地说：“我在这里呆了很多年。其实我并不擅长制作介災体，不过经过了17144轮百年工期，我又一直不喜欢浪费，所以就积攒下来了。”
  “最早的时候我还有更多的轮齿，但离开地球后，我脑子就不太好用，经常被其他轮工骗。尤其是一些高级轮工，他们说希望我赞助他们一些轮齿，这样他们回去会帮我寻找地球，然后再次进来带给我消息。当然，他们一个都没有回来过。”
  “开始我的确怀有希望，不过吃过很多亏，我当然看破了他们的把戏。”
  锈迹斑斑的酒杯头讲道：“我就想，就算是被骗了又怎么样呢？反正我也无法离开这里，除非找到回地球的路，不然我无处可去。要是能帮到他们一点，那也算是一件好事吧。”
  “不过骗我可以，但也不能用一些听起来就很敷衍的话来骗对吧？我虽然脑子不好用，但也不是真的一点没用。”
  兹喇絮絮叨叨地说着：“后来我厌烦了他们，就躲在原料山里。慢慢那些认识我的轮工基本都离开了，我才又出来。因为尧族小镇都是新的外来者，我就搬过来加入，在这边生活清净一点。”
  陆尧恍然。
  难怪开头兹喇反应那么强烈，说自己不是好骗的。
  巨额的轮齿储备，其实都是它一个个螺丝打出来的辛苦钱。
  陆尧听得也有几分同情：“这回带你回老家看看。现在那里变化很大，不过你的体重有点超标，得减减肥……我的启航地可能会承受不住。那边不像虚宙这里这么坚固，要脆弱得多。”
  “这个没问题。”
  兹喇开始飞速原地旋转，体表剥离出一条条铁屑，就像是被看不见的机械臂在打磨。
  它的块头越来越小，剥离出的大量铁屑都被地面迅速吸收，最终缩小到高度刚到陆尧腰部。
  兹喇的整体倒是没怎么变，脑袋依旧是個酒杯头，头顶一个宽边帽般的铁盖子，身体是一个作为转向轮移动的铁球。头身相连，保持着奇妙的平衡。
  它体重虽然大减，但考虑纯铁密度很大，陆尧感觉还是有点玄。
  自己住的那个老房子，不知道顶不顶得住这辆小坦克。
  陆尧问：“还能再轻一点吗？”
  “现在已经是最小状态。”
  兹喇说：“我把身体改造成了空心体，脑袋里不必要的东西也都丢掉了。现在我的重量和你的这身体相仿，略重一点。”
  陆尧放下心来。
  然后是下一个问题。
  轮齿无法直接交易，过去兹喇赞助也都是通过兑换的方式，兑换最多的是可以提升寿命上限的【寿限涅】。
  这是一种看起来像是象棋棋子的黑色圆形石，正面有一个「涅」字，背面则是代表涅本身赋予的寿命数，最低的是1，上不封顶。
  陆尧拿在手里把玩过。
  它触感接近木头，可以用力将其在身上按下，就会不可逆地变成了一个「涅」字纹身。
  这是介災地高级轮工间的传统交易物，不论处于什么类型的宇宙里，身为生命体的轮工们大多会面临寿命周期的制约。
  寿限涅是一种可以额外续命的宝物，也是介災地演化出的特产。
  不过因为其过于昂贵，只有高级轮工才有能力兑换——【寿限涅】1年的寿命就需要1000个轮齿，可以多个叠加。
  这种特殊物质，能赋予持有者额外生命，在自我寿命周期耗尽时继续续命，在各空间体内都能生效。
  它的风险在于可被破坏，所以持有者都会将其印在不容易发现、被妥善保护的躯体部分。
  陆尧对此的理解，就是一个外置生命维系装置。
  过去兹喇赞助其他人，大多都是通过购买【寿限涅】实现。这种宝物可以换取大量的高级原料，从而制造高级介災体，通过这种迂回方式来换取轮齿。
  陆尧觉得没必要搞那么麻烦，让兹喇直接兑换【多囊复合体】。
  片刻后，兹喇的头盖帽弹开，从里面飞出一大团皱巴巴的奇异黑色物质，在空中舒张和游曳。
  这看起来像是干紫菜的东西，就是双尾赞不绝口的多囊复合体。
  拓海当即对其进行了解析。
  “大人，这【多囊复合体】处于沉睡状态，高度收缩和凝固，需要给予足够多的能量才能让它恢复活性。我建议运回尧族再用魔能灌注，这样成本低廉，更好控制计量和进行后期维护。”
  陆尧对此表示同意。
  他转头告诉兹喇：“那现在就回去，准备好了吗？”
  对方这么有诚意，自己也得及时兑现承诺才行。
  “我准备好了。”铁皮人声音有点抖。
  陆尧忽然想到还有一件事。
  “等我一下，我去和一个朋友道个别。”
  他在工作区找到了拿鲁托。
  矮人还在奋力地转动日轮，软化胚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