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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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家团子 更新:2024-09-29 20:02 字数:4377
身边的刘嬷嬷扶住太皇太后颤栗不止的苍老身躯,不满抱怨道:“这位新皇后究竟是何居心?继位中宫后,从未来过慈宁宫请安,甚至故意给娘娘送《百业经》,谁不知道娘娘从不看此经书,她倒底要做什么?就算新皇后整顿后宫立威,可也不能拿慈宁宫开刀,阖宫的用度减了一半不止,这不是故意针对娘娘么。”
“娘娘,不如让老奴将此事禀告新帝,陛下孝敬,定会痛责皇后恶行。”
太皇太后无力摇头:“这是哀家该受的,该受的,报应啊。”
她害死了视她如姐妹的敬贞皇后,她的儿子又害死了怀仁先太子一脉。
活该晚年丧子丧孙。
刘嬷嬷扶着太皇太后坐下,一边帮她顺气,一边劝道:“娘娘,别激动。自古成王败寇,没什么该受不该受的。”
太皇太后头发花白,喘着气道:“新皇后嫉恨杨清雅用百业经陷害她,出了这口气便罢,别给新帝找不痛快了。切记,前朝后宫不合,风波不止。”
一个吴氏便生出诸多事端,害了自己,也害了太子。
当晚,太皇太后噩梦不断,梦到敬贞皇后化成厉鬼来向她索命,质问她,为何要杀害她。
那些死去的人也一个个站在她面前,血脸模糊,骇人可怖。
第二日,太皇太后昏沉沉地醒过来,发现近身伺候的人是个脸生的宫女。
“刘嬷嬷呢?”
宫女回道:“刘嬷嬷失足掉进水里淹死了。”
原来,昨夜刘嬷嬷见太皇太后陷入梦魇,知道是那则《百业经》的缘故,不顾太皇太后的劝阻,便去面见新帝。
结果,黑灯瞎火的,就掉入了水里。
太皇太后毕竟在宫里浮沉半辈子,哪儿还有甚么不清楚的。
跟随自己半辈子的刘嬷嬷是被人害死了。
也不知是百业经,还是其它缘故,太皇太后自此噩梦缠身,夜夜梦到过往的人和事,哪怕是烧了百业经,依旧无济于事。
夜夜噩梦,长久无法安眠,太皇太后被折磨的精神崩溃,终于熬不住一病不起。
第124章
太皇太后病下没多久, 司马睿就在一个雪路湿滑天摔了一跤。
也是他倒霉,摔哪儿不好,偏生撞在了尖锐的石头上, 激得旧伤发作。休养一段时日,依旧不见好转, 箭伤处时常憋堵疼痛,处理起政事逐渐力不从心。
览阅文书,批改奏折等事,开始由顾九卿代笔。顾九卿并非隐于幕后执笔批红,而是正大光明的代劳, 完全不惧前朝迂腐臣子妄议。
后宫参政,自古都是大忌。
朝臣们以此为由频频上书谏言,搬出祖宗典制细数历朝历代女人干政的恶果, 也不知顾九卿用了什么法子,朝臣们反对的声音逐渐弱了下来。
大多面服心不服。
当然,也有真心敬服顾九卿的臣子,诸如方诸,谢将军等见识过顾九卿本事的武将。
方诸做为新君潜邸时的谋士,自是破格提用,任吏部侍郎一职。这个位置是顾九卿将他摆上去的,意在让他为朝堂招贤纳才, 选拔真正可用之才,涤荡政吏污垢。
顾显宗和施氏对于顾九卿染指朝政的行为,亦是心惊胆战,寝食难安。原以为顾九卿插手西境军务, 相比闺阁只会绣花吟诵投壶的世家贵女,已经够出格了, 至少还有千里奔袭探夫略作遮掩,哪里想到还有更惊世骇俗的举动。
稍有不慎,便是天大的灾祸。
在顾显宗的认知中,顾九卿只是凤命,能坐稳中宫之位,便已是顾家无上殊荣。
“她怎么敢,怎么敢?诺大的后宫还不够她一个妇道人家打理,竟还将手伸到朝堂,祸乱朝纲,简直就是胆大包天!”
顾显宗烦躁地在屋内走来走去,如无头苍蝇乱转一般,家中出个有本事的嫡女,本是光耀门楣的事,可这未免也太大胆了,新君纵宠着皇后自是无事,万一哪日失宠,不就成了被人群起而攻奸的把柄。
顾九卿的皇后之位固若金汤,顾家才能屹立不倒。
越想越心焦,顾显宗忍不住撺掇施氏入宫:“夫人,要不你明儿进宫劝劝皇后,目前最要紧的事,是趁着后宫未进新人,怀有龙嗣,生下新君的嫡长子才是第一要等事。”
“嫡嗣傍身,才是正理,皇家的圣宠最是虚浮不长久,我们的女儿向来聪明,怎么就看不明白眼前路?”
若非不允许,顾显宗恨不得替顾九卿怀孕,诞下龙子固宠。
待他日嫡子登基,就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太后。
对于顾九卿的前路,施氏自是忧惧不已,倚靠在桌边,揉着隐隐泛疼的额头:“要去你去,事关朝堂事,我一个妇道人家瞎掺和干什么?”
施氏深知顾九卿的秉性,那就不是个听劝的主儿,也知道自己劝不动,何必趟这趟浑水。
顾显宗被施氏堵的噎住,他也想亲自去劝顾九卿,可他面对顾九卿实在是瘆的慌。说来可笑,当父亲的竟然害怕女儿。
“夫人哪,你是不知道,我们顾家被人背地里议论成了甚样,说顾家的嫡长女是祸国妖后,做父母的怎能忍心看着女儿行差走错?当今陛下正值壮年,竟让皇后代批奏折,君心难测,也不知是不是试探顾家有不臣之心?”
从前是品性高洁出淤泥而不染的才女神女,如今成了祸乱国政的妖后。
女儿被人恶意诋毁编排,施氏心里自是难受,但顾显宗好说歹说,施氏就是不应。
想到同僚阴阳讽刺顾家真是出了一位好皇后,顾显宗咬了咬牙,只能自己硬着头皮去见顾九卿。
还没开口,就被顾九卿以坤宁宫翻新工事使用劣等工料为由,劈头盖脸训斥了一顿,并令他即刻拆除,重新翻建。
顾显宗灰头土脸的从宣明宫出来,就看见站在外面的顾桑。
顾桑俏立花树下,笑着同顾显宗行礼问安。
顾显宗将顾桑拉到无人处,询问道:“桑桑啊,你跟皇后关系最要好,进了宫也不忘让你跟着享福,有什么好东西我这个当父亲都没得孝敬,独独给了你,皇后待你真是好的没话说。”
说着说着,顾显宗忍不住泛酸,自己在嫡长女那儿挨了骂,好没脸面,偏生家中三女儿却比他这个当父亲的得脸。
后宫皆知,顾桑是皇后最喜爱的妹妹,容不得旁人欺辱一星半点,哪怕是皇室公主也不行。据说有回,有两位公主不满顾九卿削减后宫开支,不敢闹顾九卿,便去找顾桑的麻烦,结果被顾九卿以骄纵跋扈全无公主风仪为由,将两位公主禁足,并罚抄宫规数遍。
看着顾显宗甚为纠结不平的面色,咔嚓一声,顾桑扬手折了一截头顶上冬日凋零的树枝儿,含笑道:“父亲想问什么,直说罢。”
铺垫了这么多好话,怪累的。
顾显宗道:“想必你也听闻了那些关于皇后的风言风语,你就告诉我,皇后心里倒底是如何想的,你跟为父透个底,我也好有心理准备。”
顾桑眯了眯眼,凑到顾显宗耳边,压低声音道:“皇后想造反。”
一语犹如石破天惊。
“什、什么?”顾显宗惊得浑身冒冷汗,差点吓了个仰倒,官帽都掉在了地上。
“开个玩笑而已。”顾桑捡起地上的官帽,拍了拍灰,笑盈盈地将官帽递给顾显宗,“父亲,你可是混迹官场的人,这点定力都没有吗?瞧把你吓的,女儿骗你的啦。”
“孽女!哪有这样唬人的,还要不要脑袋了。”顾显宗重新戴上官帽,“大逆不道之言也敢轻易宣之于口,若被有心人听到,顾家就完了。”
这确实就是顾九卿在做的事。
顾桑撇撇嘴:“女儿知道轻重,也就在父亲面前说说罢了。”
顾显宗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四周,又凑到顾桑跟前,腆着脸问道:“乖女啊,皇后可曾在你面前透露过给为父升官的口风?你也知道为父最近领了翻新坤宁宫的差事,待事毕,大概能升任几品?”
孽女到乖女,变的倒快。
顾桑:“……”
她哪儿知道顾九卿会不会给便宜父亲升官?
顾桑含糊道:“父亲将差事办的漂亮,坤宁宫翻新的合乎皇后之意,帝后肯定会嘉赏于父亲。”
所以,顾九卿骂他,就是点他差事办的不够好。
也是,那是给自家女儿住的宫殿,怎能消极怠工。
顾显宗原想着坤宁宫又不是重建,有些能用的工料便将就用了,皇后为战事节省后宫开支,他便想着皇后定也不愿坤宁宫过于奢华,用料才会略微简单一些。
“恩,我知道了。”
想通这一点,顾显宗一扫方才的郁闷,高高兴兴地转去坤宁宫督造工事。
顾显宗离开后,顾桑打算回偏殿收拾东西回顾家,她原以为宫里的日子会过得极其漫长,然而转瞬就将差缺的三月之期补完了。
宫里的美景被她赏了个遍,但凡能去的宫殿花园都被逛了个遍,御膳房的美味珍馐也被她尝得差不多,吃香喝辣不外如事。自两位年纪比她稍小的两位公主找茬,被顾九卿杀鸡儆猴后,也无人敢对她不敬。
甚至,巴结她的人都快排到宫门口了。
原想着傍着女帝过活的滋润日子,在顾九卿成为皇后,她已经提前体验过了。
现在的她,在顾九卿的庇护下,在后宫可谓横着走也不为过。
吃喝玩乐,躺平般的咸鱼生活,似乎也就那么回事。
她和顾九卿同住宣明宫,他住主殿,她住偏殿,同一个屋檐下,却不是每日都见面。
顾九卿诸事繁忙,又要去御书房批改奏折,同司马睿商议国事,还要关注西境战事,有时还要兼顾后宫,人心浮动,自有琐事扰他这个皇后拿出章程论断。
只有闲暇得空时,才会与她说说话,或是陪她用膳,逛逛园子什么的。
他来找她,她便随心随性地同他相处,秉持着不主动也不拒绝的态度,这样的自己好像是欺骗人感情的渣女。可是,面对强势如斯的顾九卿,她的拒绝又不起作用,还不如被动接受。
她在宫里,在他身边,享受了优渥的生活,自是要提供相应的情绪回报。
反正,都不是什么品德高尚的善男信女,心里也不必负累过重。
说实话,顾九卿的皮囊真是令人惊艳,回回都瞧不腻味,她犹豫着自己不要太过矫情,总纠结过往那点停滞不前,也没什么意思,人总该活在当下,享受当下的欢愉。
但是,内心想一想,倒底是没敢付诸行动。
这段时日,顾桑曾数回瞧见顾九卿随身携带着那支亲手制作的桃花玉簪,并未细看,只是远观之,便可窥出必是他耗费不少功夫精心打磨制成,桃花形状雕琢精巧,犹似徐徐绽放的真桃花。
早已制好的玉簪,却迟迟未曾送出手。
她大概知晓他为何不送,怕她拒绝,怕他苦熬辛苦制的簪子同买来的玉簪一样,只被她锁在见不得光的匣子,等不到主人的宠信。
她设想过,如果他将玉簪送到她面前,她会不会领受,会不会佩戴?
可能真的会。
她真的不想让自己始终困顿在过往,人生得意须尽欢,她在这个世界才十六岁,鲜花般绽放的年纪,就该活的肆意而随性,不管是馋顾九卿的地位庇佑,还是馋他这个人,有何关系呢。
本就不是太过较真的性子,自我攻略开解之后,整个人都松快了不少。
倒底还是有一点姑娘家的矜持,她不会主动找他求和。但是,她告诉自己,只要顾九卿将桃花玉簪送与她,她就让他亲手为她戴上。
她和他,需要一个冰释前嫌的机会。
桃花玉簪就是契机,端看他何时送。
……
顾九卿倚窗而立,沉默地看着静躺在掌心的桃花玉簪,原以为制簪对他已是极难的挑战,然而,当簪子完成,却发现送出去才是最艰难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