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北辰？”
  见到来人，极光魔主眸光微眯，平静无波的面容之下，隐现惊疑：“你居然还未死？！”
  “你个老鬼的还活着，我怎敢死！”
  帝北辰一声冷笑：“没想到你也会有今日。”
  “父亲……”
  帝罗刹有些发蒙，她亲手安葬了父亲的尸身，根本没想过此生还有再见之日。
  况且上次相见时，父亲那些临终遗言……
  想到这里，帝罗刹猛然反应过来，一瞬恍然，那些话或许也是骗她的，或者说，父亲早已料到了今日之变故，才在她的记忆中，留下了这些，就是为了让极光魔主放下戒心。
  一时间，她心里有些微寒，父亲的心里藏着太多事，她根本看不透深浅，魔族狡诈的天性，在他的身上，彰显的淋漓尽致。
  “帝北辰，凭你如今的残魂，还能做什么？”极光魔主目光灼灼，似是要看透帝北辰的心。
  “你图吾儿身，我要你命格，合情合理！”
  言罢，帝北辰回身扫了一眼帝罗刹，带着笑意开口：“爹今日送你一份成年礼！”
  “无知小辈，好大的狗胆！”
  听出了帝北辰的话外之音，极光魔主丝毫不见惊慌之色，神色冰冷，一声嗤笑：“主宰之命，岂是你想窃便能窃的！命格天授，区区彼岸境的朽木，此世注定被本座踩于脚下……”
  “你是不是沉睡了太久，脑子已经不灵光了？还活在太古？！”
  许是被刺到了痛处，帝北辰打断了极光魔主的话，眼中闪过一丝压抑不住的狂躁杀机，几近咆哮道：“今夕何年？！”
  咆哮之后，帝北辰逐渐恢复了平静，身后紫雾翻滚，化成了一道虚幻的巨大轮盘，内外分九十九重，缓缓转动。
  无形的纽带自轮盘之上延伸而出，将道花与帝罗刹相勾连，逐渐融合。
  “烨当初没有主宰命格，困于彼岸巅峰不得寸进，一直在苦心钻研嫁接命格之法，代天伐神之后，凌阳界内只有他一人，拥有自由出入凌阳黄泉之权，加上在域外的一些奇遇，终究是让他摸出了几分门路！”
  望着眼前这一幕，帝北辰眼中隐含着一丝不甘，这是他一生的遗憾，他不仅没有胜过阳，就连她随手调教出的烨，他也差了不止一步。
  “帝北辰，你可知你在做什么？窃夺命格，你是在违背起源天之意，将遭天谴！”
  极光魔主神色剧变，再也无法保持平静，他隐约能感受到，自己的命格在一点点剥离，被道花压制的恐怖灭力，逐渐开始反噬。
  “看来你的消息并不灵通，神武界的那一片异域之中，就存在更替命格之秘，命轮勾连黄泉三世书，有强行扯动命线之权，可嫁接命格因果！”
  看着极光魔主脸上的神色，帝北辰顿感无趣，喃喃低语：
  “今朝已不是太古了。”
  这些主宰，拿掉了身上的命格光环之后，太过寻常，甚至让他提不起一点兴致。
  但主宰这个境界，他终其一生，还是未曾跨入，受限于命格而无法寸进，抱憾终身，烨比他强一些，起码曾经感受过这个境界的部分奥妙。
  极光魔主此刻已经无法再开口，道花渐渐剥离，身侧笼罩的灭力失去压制，愈发汹涌。
  他的意识并未随着道花离去，融入帝罗刹的肉身之中，而是被禁锢在了原地，一点一点被灭力蚕食殆尽，融入时空长河之中，重新化成了起源天的养料。
  随着极光魔主逝去，空中那一朵道花缩减了许多，剥落了许多叶片，但仍是留下了一丝雏形。
  自这一刻起，帝罗刹拥有了主宰命格，无论发生什么异变，只要命格未曾发生变化，在起源纪元，她注定会成为无上主宰。
  “当初那老鬼给我神魔灵体之法，我就预感到了不对，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不是在打我的主意，就是落在你的身上，好在你爹我棋高一着。”
  帝北辰望着帝罗刹，眉眼含笑，身形逐渐开始溃散。
  “可是父亲，神魔灵体还是出问题了，再修行下去，只怕我撑不到空境……”
  帝罗刹神色落寞，主宰命格融入身体中，她并未发现有什么异变，神魔灵体的瑕疵依然存在。
  “不必心急，转机未至，神魔灵体本身就无法靠后天蕴养造就，如果行得通，我早已尝试了。”
  帝北辰身形已近乎透明，继续安抚道：“有命格在身，往后的修行路，即便会有坎坷，你也依旧能逢凶化吉，耐心等着便是。”
  他天生五脏内蕴魔纹，已是极致的妖孽，即便如此，他想重现神魔灵体，也依旧失败了，帝罗刹的天资，尚且不如他，自然会更加艰难。
  “父亲……”帝罗刹上前两步，眼中有不舍，欲言又止。
  “爹能帮你的已经帮到头了。”
  帝北辰微微摇头，该说的话，他上次已经同帝罗刹说完了，不必再说。
  望着帝罗刹的面容，帝北辰的神色有了一瞬恍惚，回过神后，不禁一声低笑：“你跟你娘长的越来越像了。”
  “我帝北辰此生唯一对不住的，只有你娘，魔体蕴养神胎，损耗远比我想象中要大，在你大哥身上尝试，已经失败了，我没有阻拦她尝试第二次，才使她早夭，这是我之过，若有来世……”
  说到此处，帝北辰微微摇头，笑意中透着无奈：“愿她来世不要再遇见我这等人了。”
  即便重来一次，他帝北辰依旧是帝北辰，仍然会死在求道之路上，不会发生任何改变。
  帝罗刹眼帘低垂，不再开口，径直转身，缓步离去。
  在她身后，帝北辰目光悠远，如烟散去。
  虚空之中蓦然多出了一朵雪白色的异花，盛开于星空穹顶之下。
  ……
  ……
  天元大世界，飞雪王朝。
  凌阳人族腹地，当代帝君，太始凌初闭关之所。
  一道身影蓦然出现在了大殿之中，无视了四周足以困杀神冥境存在的恐怖法阵。
  盘坐于大殿中心的凌初缓缓睁开了眼，见到石岚后，一时失措。
  石岚扫了一眼凌初，没有理会，抬眸望向他头顶的悬浮的人族史册，轻声开口：
  “烨，出来见我。”
  第七百七十三章：后悔
  烨？
  凌初面色疑惑，还未来得及多想，人族史册之上亮起微光，走出了一道朦胧身影。
  笼罩在其身侧的神光缓缓散去，显出了一道身影，年约二十，鬓角却已是染上银丝，眸中透着难掩的岁月痕迹，布满疲惫。
  见此一幕，凌初眼中难掩震撼，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亡古大帝的真容。
  石岚目光扫过凌初的身侧，下一瞬，一股柔和的道蕴落下，隔断时空，封闭了他的五感，使其暂时沉睡。
  有些话，不适合他听。
  “参见神君。”
  烨跪地恭敬叩首，行了大礼，一如太古之前，没有发生丝毫变化。
  石岚扫了一眼烨，没有开口，抬眸望向人族史册，缓缓伸出了手，悬于空中的晶莹图册微微一震，极为顺从的落入了她的掌心。
  人族史册，本就是以她的武意结晶为主体锻造而出，对于她自然不会有排斥。
  一枚灰色巨茧自虚空中被取出，寸寸瓦解，显出了瑶的身影，石岚抬手自虚空中引出了大量源力，如一片汪洋大海，灌入了瑶的体内。
  源力是世间最为纯粹的能量，可化腐朽为神奇，再塑乾坤。
  然而，无论注入了多少源力，瑶始终毫无动静，源力自瑶的体内流过，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根本无法在她的体内留存。
  “她在求死，源力救不了她的命，我早已试过。”
  烨微微摇头，眼中的疲惫之色更甚，自太古以来，他尝试了无数种方法，始终没有唤醒瑶，就连一丝变化都没有。
  半晌后，石岚收手，已然明白了瑶现如今的状态。
  不愿求生，且求死不得。
  察觉到这一点后，石岚没有再进行尝试。
  对于瑶而言，继续活着实在太过痛苦，如今神王已死，夏生死由人，神族分崩离析，几近凋亡，她的身边只剩下了一个杀死自己亲子的夫君，以及一个半点忙都没帮上的挚友，是否苏醒，已没有了意义。
  瑶的时间，在太古时代就已经定格了。
  喀——
  石岚微微低头，脊骨一阵轻响，一滴无色的透明液体自她颈后溢出，缓缓飘起，融入了瑶的眉心。
  烨神色微怔，而后瞳孔骤缩，指尖隐隐开始颤抖：“这……”
  他从瑶的体内，感受到了一丝神魂波动，这种反应出现在半神身上，根本不可能。
  “以这个时代的规则，瑶已经无法再活下去了。”
  石岚轻抚着瑶的面颊，喃喃低语：“但我可以给她未来。”
  神族是起源天所造就的种族，半神之所以没有神魂，也是因为起源天。
  祂不愿其他生灵分走神族的力量，不承认半神的存在，所以在黄泉之下，自然没有半神族的未来。
  但是如今，石岚已经是与起源天同等的存在，在未来她主宰的时代之中，她给瑶留下了一条生路。
  当瑶再度苏醒之日，起源天已经不存，她会忘记很多事，生命中不会再有烨，同样也不会有阳。
  瑶一切痛苦的根源，不在于起源天，不在于古史进程，更不在于烨，而是在石岚的身上。
  没有她的存在，古史不会是如今这般结果，起源大陆仍然会存在，神族依旧高高在上，作为神王之女，哪怕没有来世，她此生也会活的很快乐。
  只是这世间的一切，没有如果。
  “离开太古之时，我曾与你说过，希望你能尽最大努力保全人族，你的确做到了，同时也放弃了很多。”
  言罢，石岚抬眸，轻声问道：“烨，你可曾有过后悔。”
  “有愧……无悔。”
  烨的神情恢复了平静，古井无波，见瑶拥有了未来，他好似放开了一些枷锁，眉宇中尽是坦然。
  “没有后悔便好。”
  石岚转身，缓步离去，只留下了半缕余音：“我也不会后悔我所做的一切，永远不会。”
  她没有带走瑶，大宇宙之中，没有比人族史册更安全的地方，那里存放着她关于武道的一切，是一个不会被起源天影响到的世外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