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厉害了，就是换根线的事情。”钱三平一点没放在心上，他的目光下移，最终落在乔圆圆仍然缠着纱布的右手食指上，“手怎么样了？还疼吗？”
  乔圆圆点头，“还有一点，不过昨天去拆线了，医生说恢复的还可以。”
  钱三平笑，“拆线疼吧？哭了没？”
  “没敢哭，缝针的时候哭了被医生骂个半死，拆线再不敢哭了，疼死也得忍着。”
  钱三平很自然地伸手抬高她右手，她的纱布是松松罩在手指上，主要作用只剩下防水防尘，他捏起一个小边角，轻轻取下来，露出她仍然血肉模糊的食指，“我看看——”
  乔圆圆自己都不忍心看，钱三平却观察得格外认真，“快好了。”他作出 “专业评判”。
  “太丑了，缝针的时候医生说，甲床都夹碎了，只能尽量给我缝，估计长出来会很难看。”
  “应该不会，我看缝的挺完整的。”
  “这你都知道啊？”
  “修好了吗？”李老师不合时宜地再度出现，吓得乔圆圆赶紧收回手，仿佛是在偷情。
  只钱三平神色如常，也或许是肤色太深，看不出变化，站起身和李老师说：“阿姨，现在转是转的还可以，如果以后用得还有问题你再跟我说。”
  “啊呀，那怎么好意思。”李老师看起来是真心感谢钱三平，转手就从兜里掏出一只红包来递给他，“你看这么大过年的耽误你时间，阿姨心里实在过意不去，这只是一点小心意，钱不多，你收下买包烟。”
  “阿姨，修个洗衣机这么简单的事情怎么能收你钱，不行不行…………”
  两人一番极限拉扯，最后当然是以李老师的胜利告终，还要热情地拉着钱三平留下来吃饭，“阿姨，我还赶着去下一家送货，饭就不吃了，刚开年，要送的包裹特别多。”
  “那行，那就不耽误你工作了，你慢走啊。”
  乔圆圆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李老师把快递员钱三平送出门，临了了还和乔圆圆感叹，“这家里啊，还是得有个能修会装得男人才行，像你赵叔叔那种文科生就不行，换个灯泡都得我自己来，累得很，唉，你跟那个军官聊得怎么样了？我警告你啊你别又对人家爱理不理的，三十几岁的男人谁还会去下血本追女孩子啊！”
  “妈我单位临时有事，我回去加班，饭就不在家里吃了。”李老师的唠叨乔圆圆一个字都没听进去，重新穿上外套，一溜烟跑个没影。
  乔圆圆跑到楼下时发现，她的指定“京东快递送货员”正站在楼梯口里，抬眼见她出现，狭长的眼睛立刻变成两条弯弯的细线。
  乔圆圆十分肯定，他就是故意在楼下等着她自投罗网。
  “去加班吗？”钱三平明知故问。
  “是呀，也不知道见了什么鬼，开年第一天这么多事情。”乔圆圆也沉浸在戏里，死要面子绝不松口，“怎么样？要不要搭我车去中心广场坐大巴？”
  她往车库走，钱三平不紧不慢地跟上来，“中心广场有挺多吃饭的店吧？”
  “嗯，有不少。”
  “我觉得工作再忙也要先吃饭，你觉得呢？乔主任。”
  “嗯…………我觉得钱师傅你说得对。”
  还是钱三平当司机，把车开到中心广场地下车库，两个找一家港式茶餐厅坐下，乔圆圆率先扫码，“无论如何，今天必须是我买单，不然我再也没脸跟你吃饭了。”
  “乔主任请客，那我得多吃点。”
  “你随便点，目测这间店还吃不垮我。”
  话是这么说，但钱三平本着勤俭节约的习惯，只点了简餐，两个人吃，七十块钱都不到，扎扎实实在给乔圆圆省钱。
  “你们检修做完了吗？”照旧还是由乔圆圆找话题。
  “做完了，不然二十四小时都要扑在厂里。”
  “我们也喜欢动不动要求二十四小时待命，有毛病，有事做事不就好啦？”
  “我们生产型企业还是没办法，必须这样。”钱三平把面前那盘叉烧饭吃得干干净净，一点不浪费，尔后战术后仰，靠在沙发靠背上，露出淡淡疲态，“听宋阿姨说你也是粒江县的。”
  “嗯……是也不是……”
  “怎么说？”
  “你知道粒江矿业分局吧？”
  “嗯，我们厂的两个煤矿就是从粒江矿业分局底下收购的。”
  “矿业分局之于粒江县，就像梵蒂冈之于意大利，我们从来都觉得自己是一块飞地，跟粒江县没啥关系，虽然位置在粒江县境内。”
  钱三平笑起来，“我第一次听到‘梵蒂冈’这种说法，不过早年间的大国企确实是这样，有自己的学校和医院，生老病死企业都包了，跟地方政府不怎么交流。”
  “对呀，后来分局破产重组我们家就都搬到文春市内了，不过家里亲戚还在那边，过年过节都要回去走亲戚。”
  “是这样……”钱三平忽而问，“我看你过年的时候好像不是很开心。”
  “嗯。”乔圆圆闷声不讲话，低头表情严肃地啃一只酥皮菠萝包。
  钱三平这人耐心好，不着急找答案，她不说话，他就优哉游哉地在一旁等着，直到乔圆圆吃完了整只酥皮菠萝包，蓦地抬头，两只大圆眼睛灯笼一样敞亮，“你们家会不会要求一定要生男孩？生不出来就一直生，生到男孩为止。”
  “什么？”钱三平先是错愕，后是无奈，他看着乔圆圆认真且郑重的表情，回答道：“我们家三兄弟，我大哥也就生了一个女儿，也是宝贝一样。这么跟你说吧，我妈怀我的时候本来是想要个女儿的，可惜我是个男孩子，所以小时候我妈都把我当女孩子养。”
  “当女孩子养？那你妈给你扎辫子吗？”
  钱三平迟疑地点了点头。
  “那会给你穿花裙子吗？”乔圆圆继续问。
  钱三平十分为难地，继续点头。
  “我好羡慕你。”
  钱三平没想到乔圆圆会是这么个反应，脑袋都顿了顿，又听她继续感慨，“小时候我妈为了省事儿都给我剃很短很短的头发，穿男孩子的衣服。你长得清清秀秀的确实很像女孩子唉，下次我给你化个妆好不好啊？”
  怎么……怎么就扯到化妆上了？
  钱三平有点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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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章 chapter14
  ◎“当然是考虑和我在一起这件事。”◎
  chapter 14“当然是考虑和我在一起这件事。”
  “额……这个…………等以后再说…………对了，我听你妈说你们家线路老化，可能负荷不起太多大功率电器，你回去如果开取暖器的话记得就不要再开空调了。”吓得钱三平赶紧找话题。
  乔圆圆讪笑，“我知道了，其实蛮不好意思的，我妈妈这个人是自来熟，一不小心又麻烦到你。”
  “没事。”钱三平从口袋里掏出刚才李老师给的红包递给桌对面的乔圆圆，“借花献佛。”
  “不行不行，这是钱师傅的辛苦钱，我怎么能要。”
  “钱师傅说他不辛苦。”钱三平笑呵呵说道，“一点小问题，实际是没必要特意找维修工上门，下次有什么问题也可以叫我，钱师傅虽然做不到随叫随到，每周一到还是可以的。”
  “那怎么好意思…………”
  “这个钱你收着。”钱三平似乎是强迫式地把红包塞到乔圆圆手心里，“就当是我给圆圆小朋友的压岁钱，祝你新的一年，健康成长。”
  “好吧……”不吃亏的事情，乔圆圆总是很容易被说服。
  眼看时间不早，乔圆圆突然想起来一道必选题，于是开口问：“你介不介意女方是单亲家庭？”
  “不介意，我从来没想过这问题。”
  “因为有蛮多家庭、父母，是很介意对方来自单亲家庭的。”这种人她经历过两三个，各自选择不同，倒也怪不了别人。
  钱三平很是疑惑，“为什么？”
  乔圆圆答：“因为很多人会先入为主地认为，单亲家庭长大的小朋友性格会有缺失，将来也会大概率离婚。”
  “从没听说过，也从没考虑过。”
  “那如果现在考虑呢？”乔圆圆略带焦灼地追问。
  钱三平说：“我不觉得这是个值得考虑的事情，不过如果你一定要问，那我的答案就是不介意。”
  其实钱三平还有一句话没讲出口，在他看来，他认为真正介意“单亲家庭”的人是乔圆圆自己。
  因为自身敏感，所以要刻意强调。
  “还有什么问题要问吗？”钱三平摊开手，拿出了十二分坦荡。
  乔圆圆咬了咬下嘴唇，犹犹豫豫地开口，“你…………交过几个女朋友？”
  钱三平回答得很快，“三个。”
  乔圆圆继续问：“结婚以后想要几个小孩？”
  “这个得跟我太太商量，暂时不知道，毕竟不是我生。”
  “考虑一直在文春发展吗？”
  “目前没有跳槽的计划。”
  “那……买房了吗？”
  钱三平垂下眼睑，看着桌面上那杯白开水，回答道：“刚买，还在还贷，不过是粒江县的房子，不值钱。”
  “车呢？”
  “买了又卖了。”
  “啊？”乔圆圆惊讶。
  钱三平坐正身体，忽然认真且严肃地跟乔圆圆说：“既然已经聊到这里，有一件事我觉得应当坦白告诉你。”
  “你说……”乔圆圆最怕这类开场白，仿佛有天大的秘密等她揭开，一时间后脖子都提起来，浑身发紧。
  钱三平说：“我之前沉迷股票期货和外汇，自己觉得自己很厉害能赚钱，不自量力地加了杠杆，结果不但配光本金还欠债。不过目前债已经还清了，就是暂时手头上没什么存款。车也是因为要还债，折价卖了。”
  “这样啊…………”乔圆圆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大消息镇住了，张了张嘴，只能发出几个无意义的感叹词。
  气氛突然僵下来，两个人都不讲话，默默想着各自的心事。
  仍然是乔圆圆打破尴尬的沉默，“到底亏了多少钱？”
  钱三平答：“大概四十万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