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莲花精后 第28节
作者:暮寒久      更新:2024-05-19 06:30      字数:4097
  每年这个时候,怜玉都要来这里放一盏,有时候花灯是悯空给的,有时候是他自己买的。
  只要是为主人买的花灯,一定要是这节日里最华贵好看的一个。那朵花虽开的淡雅,但心气却高,吃穿用度无一不精致富贵,哪怕是被阴差阳错捋到了敌国,也能引得那冷血无情的大商太子极致偏爱。
  怜玉想起往事心中酸涩难当,可悲自己鱼身化形面色僵硬,纵使心中万般难受,却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他摸了摸悯空给他的花灯,神棍会诵经超度,这盏灯一定可以被主人看到,无论他如今在哪里……
  身形挺拔的少年蹲下膝盖,随手扎辫的头发垂在胸前,发尾微微在水中扫了扫,怜玉手指碰了碰水,身后长街人声鼎沸,修缘河中花灯遍布,他眼神放空的循着自己那一盏灯,看着它缓缓侧飘到了对岸处。
  他为锦鲤,念力自可保佑灯盏不被外人破坏打翻,但怜玉心中担忧,手指微微动了动,想要操控那灯朝远处飘去。
  只是那盏佛灯却晃晃悠悠,坚定不移的朝着最开始的方向前进,最终卡到了对岸的一个石缝中。
  石缝旁紧邻石阶,阶上是花朝节最长的一道小食巷子,糕点果脯的味道甜得发腻,混着脂粉香味,直往人的鼻子里钻。
  怜玉皱眉,正要起身跳过对岸,视线中就闯入了一只细白的指尖,紧接着又是另一只手,那双手柔若软玉,正奋力的去够他卡在石缝里的灯。
  怜玉视线缓缓往上,就看见修缘河对面,有一身穿绿白衣裳的俊美少年,少年头上侧戴着一个繁花假面,假面坠着金珠流苏,他嘴中还衔着一串没吃完的冰糖葫芦,漂亮的眼眸此时正专注小心的看着手指的方向。
  眼见他倾身的动作有些危险,怜玉手指缩了缩,余光忽的瞥见对方身后还站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
  男人一手拎着还没放的华贵花灯,甚至还在同一只手拿着几个小吃食,空下来的另一只像是为了专门管着那少年,此时正从后拉着那少年的领子,眉头微皱一脸不赞同的神色。
  ……冤家路窄。
  怜玉眼眸一动不动,他该去谴责已移情换爱的商辞昼,该上去与对方拼死一搏,好为他的主人狠狠出一口恶气。
  但他的动作不知为何因为这一幕有些僵住,就在一晃神的瞬间,对岸的少年就朝他看了过来。
  果真是那晚在亭枝阙中的人。
  怜玉看着那张陌生的脸,心中还未积攒起怒气,就听对面人拿下嘴中的山楂丸,朝他笑着道:“喂!”
  商辞昼倏的跟着看过来,夜里的恶犬一般。
  那佛灯在容穆的指尖打转不肯离去,怜玉听他接着朗声道:“小红衣,你的灯它好像黏上我啦!”
  第31章 想开第31天
  容穆将灯盏推出去, 它又飘回来,再推一次依然回来,就要赖上他一样。
  没办法, 为了不妨碍别人的灯,容穆只好将那盏花灯拿了起来,他咬下吃了半颗的冰糖葫芦,含糊朝对面道:“小红衣,你家大人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出来玩啊?”
  商辞昼站在容穆身后, 眼神静默的看着对岸的人。
  怜玉半分都不想理会这个表里不一的黑心鬼, 一双浅色的眼眸只看着容穆的方向。
  容穆疑惑的看着对方不过十四五的身量,又问:“你能听到吗?你爹呢?”
  爹?
  早死了。
  容穆见他不说话, 又道:“呃, 那你娘呢?”
  怜玉嘴唇抿了抿。
  被人宰了。
  容穆见问不清楚, 正要再开口, 就被商辞昼拍了拍肩膀, 他回头,见男人拿过他手中的花灯,隔着一道不算窄的河水, 将那花灯直接扔了回去。
  怜玉眼睛动了动, 却不眨, 抬起一只手接住那带了内劲儿的佛灯。
  容穆见状轻声提醒道:“还是个孩子, 你别吓着人家, 他看起来好可怜的。”
  精怪耳聪目明, 自然是可以听见容穆自以为的悄悄话, 当听见“可怜”二字时, 怜玉忍不住微微变了变脸色,随即脸上划过玩味的阴云。
  容穆正要拉着商辞昼转身离开, 就听见身后的小少年啊啊的叫了两声。
  他回头,见对方嘴巴张张和和,只会发出几个嘶哑的单音,怜玉指了指自己的喉咙,然后摇了摇头,垂下脑袋落寞的看着手中的花灯。
  商辞昼眼眸缓缓眯起,眼神在对方那张没见过的脸上过了一圈。
  容穆果真被重新吸引了注意力,看见对岸的红衣少年一脸难过模样。
  这小孩该不会无爹无娘还是哑巴吧?看面相长的也普普通通,也不知道一个人怎么活的下去的。
  他将吃食塞到商辞昼的手中,跑到河栏边道:“小红衣,你的灯是给谁的?”
  怜玉手指比划了一下。
  容穆猜了好几个词,才猜出来了“主人”二字。
  “原来你有主人啊?”
  怜玉啊了一声。
  容穆歪了歪脑袋,眼眸看过对方那张称得上平凡的脸,叹了一口气。
  没爹没娘还是小奴隶,关键脸长的也不好看,再加上个哑疾,简直可以称得上一无所有惨中之惨。
  他看着对方身上那件质量还算不错的红衣服,脑中又突然想起来前些时日在商辞昼手底下跑了的东宫小贼。
  这小孩与那人像是差不多大……他要是有那小贼一半的武力值都能卖艺谋生了。
  就算没有那小贼的武力值,但最起码不能是一个哑巴啊——
  容穆撑着下颚,偏头看着偷偷瞄他的怜玉:“你的祈福灯因为我没有送出去,恐怕回家要遭了主人责骂,我管不了你的主人,但我可以帮你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商辞昼在容穆身后缓缓拧起眉头。
  他看向怜玉,就见对方垂着脑袋,眼尾余光翻起看着他,嘴角微微勾起了一个嘲讽的弧度。
  商辞昼眼底闪过暗光,他收回视线,伸手拽了拽容穆的衣领,低声道:“走了亭枝,你今日说要陪我的,我带你去那边放花灯。”
  对岸的怜玉神色一顿,猛地抬起脑袋,脸上伪装出来的可怜甚至都没来得及收回去,他整个人脸色红的很迅速,像是憋着一股极大的怒气。
  商辞昼根本没有同情心这件事情容穆还是清楚的,但他觉得对岸的人面善,既然有缘那就稍微帮上一帮。
  容穆完全不知道自己正处在一个互相卖惨博他注意的修罗场中,他伸手拍了拍这边的男人,又对河对岸的小孩道:“你等一下,呃……”
  他在原地左右摸索了几下,才悄悄将自己发带上的小铃铛拆下来了一个,铃铛落进袋中就变成了一颗小莲子。
  那身化形的墨绿色衣裳他没有穿,只好试试这随身携带的小发铃了,反正都还可以再幻化出来。
  容穆从袖子里摸了个装果仁的福袋,将铃铛放进去,学着商辞昼的模样抛到对岸。
  容穆见怜玉接住了才道:“小红衣,这里面有个好东西,但你现在不能打开,等你回家再开,到时候看见里面是什么你就吃什么,吃完会有一个小惊喜给你的!”
  怜玉捏着手中的袋子,没放出去的花灯就堆在他脚边,他感受着手上丝织物的柔软,好像这份柔软都带了那人温暖的体温。
  佛灯在他脚边恍惚了一瞬,火苗突然爆起窜了一指长,怜玉猛地回神,再抬头,对岸的人早已消失在了人海。
  但他心绪仍未平息。
  ……
  商辞昼为什么要叫那个人亭枝?
  究竟是为什么要叫他亭枝?
  当年主人殁了,商辞昼是何状况他还历历在目,后来悯空那神棍不得不用了一点法子,让商辞昼将他的主人忘了个彻底,这才使得他还有站在这繁华闹市的一天。
  怜玉感觉有什么不太对劲,自己的脑袋就像被泡在了沸水中,炸裂疼痛。
  悯空几年前的话还清晰的回荡在脑子里。
  “……灵物陨落,自会影响曾经见过他的人的记忆,慢慢的就都想不起来你主人是什么模样了,你也是,你如今还记得你主人的模样吗?那事之后三年未出,你脑中印象就已经逐渐模糊了吧,但有一人不同。”
  悯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有一人,生生在苦海中挣扎了三年之久,忘不掉、放不下、寻不回,但灵物连一个梦都不曾托给他,他神智错乱,求尽漫天神佛,直到最后麻木的杀尽仇敌,登上皇位,眼睁睁看着你主人最爱的莲花在他面前死尽……十年不生,何其残忍。”
  “你以为我为什么单单帮陛下抹掉了全部记忆?怜玉,是他死生都忘不掉你主人,是看似无情之人最有情啊……”
  市井嘈杂之声蓦地闯入耳朵,佛灯中的火苗慢慢弱了下去,但顽强的不曾熄灭,似乎有源源不断的生命力。
  怜玉张开嘴巴,嗓子嘶哑的啊啊了一下,却还是喊不出声音来。
  他恨极了商辞昼,恨他连累自己主人,但他比起商辞昼却连叫一句“亭枝”都做不到,在方才那少年的眼中,恐怕就是一条丑到极致的可怜鱼吧……
  怜玉深吸了一口气,恍惚嗅到福袋上有一股淡淡的清雅熏香。
  他收了收手指,愤怒被硬生生压了下去,没有主人,他若失去控制只会是死路一条。
  当年这个黑心皇帝眼看也要活不成了,不知道花了什么代价同悯空一起复活灵物,现如今怎么可能轻而易举的就移情别恋?
  除非……这里面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古怪,怜玉眼中闪过一丝红光,正想随手拆开那袋子,却不知为何脑中回想起那少年撑着脸颊笑看他的模样。
  那么灵动,那么和善,就像他的主人一样……
  哑巴鱼慢慢收回了动作。
  然后将那袋子妥善揣在了胸口,拎上佛灯转身消失在了哄闹的人海中。
  -
  “哎呀我不过就是送了那小哑巴一个银铃铛嘛,为什么你还在生气?”容穆抱着怀中的花灯,追着叫道:“喂,喂,哎——”
  走在前面的男人停下脚步,转身眼疾手快拉住了他。
  容穆被人碰到讪讪的笑了两声,借着商辞昼的力道站稳身子。
  “再说了,我不是也送过你东西?”容穆挤了挤眼睛。
  商辞昼一脸冷漠的看着他,“你是说那个画了一朵丑花的花灯?那花灯材料是孤的,竹条是孤的,就连写字的墨水都是孤的,你用孤的东西送孤,你觉得作数吗?”
  容穆停了停,心虚道:“我画的莲花哪里丑啦?男人嘛,大度点,别这么斤斤计较的哈——”
  “孤带你出来玩,给你吃的给你喝的,还帮你梳头发,到头来还比不上一个只见了一面的毛头小子……亭枝,你到底真心待过孤吗?”
  容穆微微一愣:“这话好像应该我问你吧?我当初掐我脖子我可还记着呢啊。”
  商辞昼手指微微动了动,眼眸垂下不说话了。
  容穆想了想,这个暴君吃起醋来是真的要死人,万一他今天把那哑巴少年救了,回头商辞昼暗中将人连窝端了怎么办?!
  容穆看了看手中的花灯,拉着商辞昼走到一个人少的街角处:“……阿昼、阿昼?”
  商辞昼微微一滞,脸色依旧不变的看着他。
  容穆没法,只得硬着头皮将这碗水端平:“阿昼,那小孩长得不好还是个哑巴,我想帮帮他就送了他一个小礼物,可是你看看,你缺什么?你一不缺钱二不缺权,长得一表人才不说还有着整个大商最厉害的身家,我就是要送你东西,也总得知道你缺什么吧?”
  拥挤人流从身边涌过,高檐楼阁的灯笼被夜风吹的左摇右晃,在商辞昼的脸上投印了一道浅浅的光。